“卓卓爱情定律第一条：爱别人是痛苦的，被别人爱才是幸福的。所以女孩选择丈夫时，最最重要的是要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我环顾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几个大学时代同宿舍的姐妹，看她们都在认真听着，有几个脸上还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连酒吧里嘈杂的吵闹声和欢快的爱尔兰音乐声都无法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我的心里顿时更加得意，挽挽袖子，口沫横飞地继续往下说：“第二条：校园以外不会再有纯真百分百的恋情。第三条—” 岚突然摆摆手，打断了我兴致勃勃的演讲。“算了吧，卓卓，不要再高谈阔论了。你总结了一本子的爱情定律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小姑独处，连男朋友都没有！”
我不高兴地瞥了瞥她，意尤未尽地收住话头。几个姐妹中只有她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相恋四年的同桌男友，所以也只有她才有资格打断我的话。
“结婚了就很了不起呀！”我不满地低声咕噜了一句，然后又大声说：“岚，这你就错了，总结卓卓爱情定律很有必要。这是在理论上提高自己，提高了理论才好指导自己的实践呀。再说，谁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一下子找到同桌的你。”
“是呀。”小白笑着指指我继续说，“我和卓卓同桌四年，互相剥夺了找到同桌的你的好机会。”
几个女孩都被逗笑了，开心的笑声在酒吧里弥漫开来。
笑声中，我向她们扬扬手里的小本子，极力忍住笑意，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不在意，我可是敝帚自珍的。这是我多少次同歪瓜劣枣打交道后才得出的宝贵经验。”
几个女孩的笑声更大了，几乎把刚喝下的啤酒也顺势喷出来，引来酒吧里其他人的一阵阵注目。 “唉！”飞儿也长叹一声：“为什么我们喜欢的男人总是名花有主，不是已经结婚，就是有了情深意笃的女朋友。为什么喜欢我们的男人总是歪瓜劣枣，让人根本没有兴趣！”
飞儿的感叹似乎说中了大家的心事，我们不由得都沉默了。
老同学的聚会结束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凉凉的夜风带着秋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吹熄了酒吧里带出的一身燥热，让我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刚才聚会时也许笑得太多，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麻木了，我不禁用力地张张嘴，想恢复一下脸部的疲劳。借大家相聚时的玩笑把自己的愁苦发泄出来虽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等到酒终人散时，那种落寞也来得格外深刻。想起飞儿的感叹，我也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这何尝不是我的感叹呢。
拍拍手上的书包，又想起那满满一本子爱情定律，我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何卓卓，24岁的都市白领，无论如何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美人，没有理由现在还孑然一身。难道我真的只能做一个爱情理论家？是我的条件太高了吗？是我自视过高吗？为什么追求过我的人都被我视为歪瓜劣枣呢？我伸出手，恨恨地从路边垂下的柳条上拽下一片叶子，用手一点点撕碎。即使这样，本姑娘也不会妥协。卓卓爱情定律第十条：爱情要宁缺毋滥。那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不要也罢！
2
第二天早晨来到公司，我已经把昨晚的自艾自怨，顾影自怜完全抛在了脑后。忙碌的工作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治疗我偶然发作的抑郁症。
中午吃饭的时候，坐我隔壁的琼神神秘秘地说：“卓卓，知道吗，大厦一层新开了一家花店。”
“是吗？”我随声附和着，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好呀，这可以给大厦里每个公司的男男女女提供一个表示浪漫的机会。”
“可是你知道吗，花店的店员居然是一个男孩，一个很清秀的男孩。”她向我挤挤眼睛，一脸暧昧的笑，“怎么样，有兴趣了吧？”
“算了吧大小姐，你当我花痴呀，见到男人就有兴趣。”我故作生气地在她头上打了一下，低下头专心地吃饭了。
但是，琼的话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一个男孩为什么愿意到花店来当店员呢？只有女孩才会真心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男孩进花店的唯一目的就是用花来骗取女孩的爱情。 下班以后，我故意磨磨蹭蹭，直到公司里的同事差不多都离开了，才搭乘电梯来到一层大厅。果然，在边门的一个角落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由于店面很小，如果不是琼告诉了我，我可能真不会发现。我来到店外，隔着玻璃门向里面窥视着。小小的店铺很整洁，一扎扎的鲜花放在盛满水的大玻璃瓶里，旁边还有几束包好的鲜花和插好的花篮。店里的灯还亮着，可是却看不到店员。
我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立刻有一个人从鲜花掩映中站起来，带着笑容望着我，同时将手中的一本书放在柜台上。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高高的个子，穿着一件普通的但很干净的格子衬衫。也许是因为一直和花草为伍，他也被熏陶得很斯文很清秀。只是那眉梢眼底，那笑容中似乎都带着一点忧郁。
“小姐，要买花吗？”他热情地看着我问。 “是呀，我，我——要去看一个病人。”我吞吞吐吐，仓促中想出这个借口。
“噢，我帮你配一束菊花好吗？”他不等我回答，已经动手干了起来。白色、紫色、蓝色、黄色，各色的小菊花扎在一起，再配上包装的彩纸，煞是好看。他的动作极熟练，短短几分钟就完成了。
在他工作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转到了那本书上——《叶芝诗选》。我惊讶地瞪着那书名，眼珠几乎都突出来了。一个卖花的男人，居然会读《叶芝诗选》，这简直是天下最滑稽的事。
可能是我讶异的表情太夸张，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他的眼光也落到了这本书上。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腼腆的笑意，低声说：“没有客人买花的时候，我就看看书打发时间。”
“你居然在读《叶芝诗选》，那你也读拜伦、雪莱的诗吗？”我不假思索地冲口而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点头。
“不要告诉我你是中文系的学生！”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奇看着他，也许现在我那副神情看起来象一个小傻瓜。
“我确实是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他简短地说，边说边把扎好的鲜花送到我手中。
我如梦初醒般的接过花，付了钱，匆匆离开了花店。
回到家，我翻出一个花瓶，把花束插在里面，然后不由自主地对着它沉思起来。为什么一个中文系毕业的男孩会到花店来卖花呢？我这样奇怪，并不是说我对这个职业有任何歧视。只是，只是这确实太怪异了呀。整个晚上，我的脑海里萦绕的就是这个迷一般的男人，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躺在床上，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跃入我的心中，我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吧？不可能，我的爱情定律中清楚的记录了一条：不要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爱情的持久和发生的速度成正比，所以爱得快结束得也快。我终于在辗转反侧中进入了梦乡。
3
我的头脑虽然服从爱情定律的指导，可是身体却不行。第二天下班后，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又把我带到了花店里。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热情的笑容，可是眼睛里那抹忧郁仿佛长驻于此，挥之不去。
“你好，还是买花去看病人吧。”
“不是，看你昨天扎的花束很漂亮，所以想买点放在家里。”我边说边逐一浏览着店里的鲜花。
“那你喜欢什么花呢？”他征询地看着我。 “由你决定吧，我从来没买过花，一点经验也没有。”我坦白地说。
他思索了几分钟，然后动手干了起来，一边扎花，一边向我解说：“这是几支白色夜来香，再配几支淡紫色的铃兰花，最后加一点栀子花的绿叶，你看是不是满意？”他举起扎好的花问我。
我开心地笑着点点头，未经思考的一句话冲口而出，“我叫何卓卓，卓尔不群的卓，在10楼的公司上班。你呢？”
他似乎并不觉得我的问话很突兀，还是带着那种淡然的微笑说：“卓卓，很好的名字。我叫陈风。”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怎能如此不顾女孩的矜持主动和男人兜搭。在卓卓爱情定律里，这种行为可是被严加杜绝的。我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拿起花匆匆冲出了花店。 我成了风花店里的常客，每星期必去光顾一次，我的家里也是鲜花不断。我们就这样逐渐熟络起来，我去买花时和他聊的内容也越来越多。他的生意也逐渐红火起来，我去买花时经常碰到大厦里来买花的男男女女，也经常会见到一些手捧鲜花面带幸福笑容的男男女女。
我一直想挖掘他身后的故事，有一次曾经冒冒失失的直接问他为什么中文系毕业却选择去卖花。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喜欢与花草为伍。”虽然态度依然亲切，却隐隐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远，我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
4
一个周末下班后我照例去花店买花，却看到他已经结束营业，正在锁花店的门。
“这么早就关门了？”我站在他背后奇怪地问。
“是你呀，”他回头看到是我，勉强笑了笑：“明天再来买花吧。”
看到他情绪低落，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大厦。冬天的傍晚天早已暗下来，路边的街灯闪烁着悔暗的光。我正要转身离开，他却突然叫住了我：“卓卓，请你吃晚饭肯赏光吗？”
我用力点点头，心脏也急促地跳动起来，虽然极力克制却掩饰不住兴奋的神情。
我们去了大厦旁边一家小小的日本料理店。热气腾腾的汤面和琳琅满目的寿司摆上来以后，我终于忍受不住美食的诱惑，把他仍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当我解决了一碗诱人的汤面以后，身上的寒气也被驱除了，才终于注意起坐在对面的沈蔚然。
让我惊奇的是，他什么也没有吃，却在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清酒，面前的小酒瓶已经几乎空了。“和你在一起真好，卓卓。你这么活泼开朗，这么生气勃勃，你的活力甚至可以感染身边的人。”他的目光中带着酒意，显得有些迷离。 听到这样直白的赞美，我还是感到有些尴尬。为了摆脱困窘，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的情绪不太好，是吗？”
在他的眼中，我读出了强烈的想向人倾诉的渴望，于是集中了注意力，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果然，他又干掉了一杯清酒，然后缓缓地说：“你很奇怪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竟然会到花店去卖花，是不是？”
我不觉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迅速摇摇头说：“个人的志向不同，当然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只要自己开心就可以了。”
他苦笑了一下，低头望着空空的酒杯说：“我读书的时候可没有这样了悟，那时我一心盼望出国深造，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建立一番自己的事业。所以我在大三那年，就向我的许多同学那样，积极准备考托、考G，天如人愿，我果然在毕业前申请到了康奈尔大学的奖学金，读比较文学专业。大学四年，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女朋友。她是一个生活态度超然，没有太大野心的女孩。对我出国念书，她一直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我去美国以后，她顺利地进了一家大报社，开始了记者生涯。”
他抬头看看我，我惊异地发现他的眼角竟然闪着泪光。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我只好不知所措地静静坐着。好在他并不需要安慰，清清喉咙又继续讲下去：“读了一年比较文学以后，我又顺利地转到哥大法学院。度过了艰苦的两年时间，我终于拿到了法学硕士学位，毕业时也在纽约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正当我踌躇满志，准备把她接到美国安家，然后大展鸿图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她的一封绝交信。
她在信里说，她早就和报社里一个同事相爱了，只是怕干扰我读书，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我。现在报社要派那个男孩到欧洲长驻，她准备一起随任，所以正在筹备婚事。这件事无法再拖延下去，她才写信告诉了我。在信中她还说，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追求的也是平凡的幸福，而我在追求自己远大抱负的时候，早已经忽略了她。
我不顾一切地赶了回来，可是她已经离开了。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虽然我很看重自己的前途，未来的发展，但我毕竟是爱她的，我想给她创造更好的生活。经过这个打击以后，我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以前我所追求的一切现在对我也不再重要。有时候，随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留了下来，在住处附近开了一家花店。因为她非常喜欢鲜花，和我在一起时常常说只要能拥有一家小小的花店就满足了。我猛学了一阵花卉知识和插花艺术，花店的生意终于蒸蒸日上。我渐渐感到与花草为伍的乐趣，再也不想放弃了。那家花店成功以后，我把它交给雇员管理，在这边又开了一家花店。“
他的故事讲完了，我默默地看着他，被深深的感动震撼了。“今天是你们共同的纪念日吗？所以你才会格外的抑郁？”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我情不自禁的问。
“是我收到她那封信的日子，我的爱情忌日。”他再次苦笑着摇摇头，又干了一杯酒。
“听我说。”我那冲动的乐天派性格又发作了，居然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一次感情上的打击不应该让你埋葬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是反对你埋没在花店里，人都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你可以在鲜花中找到快乐，就应该继续经营下去。我只是认为你应该摆脱消极的生活态度，无论怎样，都要积极的面对生活。就象我，其实也有很多烦心事呀，24岁的姑娘还没有男朋友，恋爱虽然谈了不少次，可就是没有真正爱过一次。恋爱虽不成功，爱情定律却总结了一满本。”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暗自骂了一句。我的大脑总是管不住我的嘴，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激动之中也能控制住自己呢？
懊恼地抬头看看他，我才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取笑我的意思，仍然在认真地听着，两手合拢，不知不觉的把我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掌很温暖，一阵阵的暖意透过指尖传到我的身体。我的面孔一阵发热，慌乱地把手抽出来。
他也有些赦然，低下头轻声说：“谢谢你，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也变得更有生气了。”
5
第二天早上刚刚上班，我就收到了快递公司送来的一束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在同事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的注视下，我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到这束花引起的骚动平息以后，我才偷偷把随花附送的卡片打开。
“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无以回报，只好以花相赠，愿你永远如花一样纯洁、灿烂。”
寥寥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我知道一定是他送来的，不禁用卡片掩住嘴偷笑起来。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他爱的示意，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希望。
唉，卓卓呀卓卓，我在心里暗自感叹着，你的爱情定律怎么一条也对不上，难道理论只是理论，而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以后我还是经常光顾他的花店买花，他也开始约我去吃饭、去酒吧、去听音乐会。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和他在小小的花店里海阔天空地谈天说地。在花香弥漫的小店里，在鲜花的包围中，人也会不自觉地变得简单、纯朴。
我确信自己终于爱上了他，我也可以确信他爱上了我。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他可以忘掉过去，把真情向我表白的一天。
情人节那天，我把早就精心挑选好的一盒巧克力带到公司。我知道这一天花店的生意肯定火暴，所以下班后特意在办公室逗留了好久才来到花店。刚走进去，我就惊得目瞪口呆。整整一面雪白的墙上，用鲜红的玫瑰花瓣拼出五个大字：卓卓我爱你。
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恣意地顺着脸颊流着。他走到我身边，轻轻拉住我的双手，用纸巾细心地擦着我的泪水，温柔地说：“这是我昨天夜里做好的，我想让今天到花店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我对你的爱。”
我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嘴边却露出克制不住的笑意。“我一直在盼望这一天，盼望你能完全抛弃过去的阴影，明明白白地对我说出你的爱。”我哽咽着说。
“不要哭了，小傻瓜。”他点着我的鼻尖轻笑着，眼睛里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忧郁。“卓卓，记得你有一次说过总结了满满一本爱情定律，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拜读一遍，好让我们的爱情也能永远生机勃勃。”
我终于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能给你看，那都是该扔进垃圾筒的东西。现在看来，我的爱情定律都是一个从未经过爱情的女孩的胡言乱语。我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爱情是没有任何定律的。”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被遗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