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
突然有个人跳出来满脸修成正果的喜悦对我说：“这世上没有爱情没有地久天长”我痛斥这个混蛋，然后我决定不再追问爱情，因为我们已经达成了秘密的共识。
—— 题记
一
九七年我混的特不济，和那些西装革履干白领的哥们儿相比整个儿一无药可救的胡同串子。
十月末和美婷艰难的分手。
说老实话，她长的特漂亮，可是太腻人，时间长了我老想闪。她的反映是坚决不同意，我猜她是不甘心大学四年白白毁在我手里。她咬着嘴唇刷刷掉眼泪一句话说不出来只顾揪着我不放。我向来对女人的固执心怀恐惧，不耐烦的挣扎着想溜，可她那双手啊，就跟长在我身上一样，左冲右突最后终于撕坏了衬衫扯断了皮带头也不敢回的提着裤子跑掉了。身后是美婷歇斯底里的叫喊：＂王艾，你混蛋。＂
同学聚会上场面火暴，大家喝的有点高。我搂着个姑娘坐在那儿乐不可支，没想到美婷也来了，她站在我面前两眼冒火怒不可遏，我心想大事不妙但碍于面子不得不端着酒杯站起来，我说：美婷祝你幸福！她甩手把酒泼到我脸上。旁边的姑娘骂了一句，美婷自打大二练散打以后脾气见长，上去夺下那妞的杯子在她头上砸碎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淌了一脸血，其实那妞也是我新嗅的，美婷手忒恨。我承认自己对女人不太客气，揪着她是头发掴了一记耳光，她气的直跳脚反手打我，于是我又给她一巴掌，满嘴北京粗口一遭把这几年的情分给骂没了。她哪受过这份罪，捂脸瞪着我：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两天后我在家门口中了美婷的埋伏。三对一，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她那帮练散打的哥们儿，都是一拳能把西瓜擂成西瓜汁的主。我被捶的像滩烂泥，躺在地上撑开肿得桃似的眼睛瞥见美婷，自始至终她一言未发只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我疼痛不堪却在心里松了口气，什么爱啊恨啊，这回算清了。
二
九八年在西郊遇上小文。
我第一眼看到她便无法不让自己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走，好象整个世界都是无色的凝固的，只有她是个色泽明亮的活动体。她穿着白色长裙一脸稚气的笑容可爱级了。我顿生歹念凑过去和她搭讪，开始她不理我，后来我看到她手里拿着本＜小姐变成猪＞脑子里灵光一闪：＂可以借我看以下这是什么书么？＂
＂是写一个化妆品小姐不知不觉变成猪，有卡夫卡＜蜕变＞的味道…＂我真感激自己高中时代做过文学少年，有点幽默人也长得不赖，很快和她熟络起来。她是大外的学生，思想单纯。晚上借口顺路送她回家，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一伙瘪三找小文的麻烦，我火了过去一把推开他们，只听带头的嚷了一声＂揍他＂，眼看要吃亏我挥拳打倒他转身抓着小文便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背后喝骂声穷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幸好我记得路口转弯处有个隐蔽的干沟，于是抱着小文纵身跃下。蹲身在草丛里，那伙人一直向前追去。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脚步声在头顶杂沓经过，显然是在找我们。我搂紧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知道人声渐远才松了口气，却陡然听到心跳，她的和我的响在一起。她紧紧的依偎着我无限信赖，我闻到她淡淡的发香，一时间忽然觉得亡命天涯生死相随，我竟然动了情。
那天在她家门口我拉住她：＂我想多看看你，把你记清楚。＂她惊讶的看着我，然后她的脸一点一点红了…此后种种水到渠成。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后来她搬到我那里，我们满城疯玩，到超级市场买菜回家做大餐，晚上相拥入睡，她的依赖让人脱身不得心醉神迷，在她睡着的时候我的手不经意插入她浓黑的头发，仿佛进入了不可预知的黑暗，无端的，我觉得疲惫。
有天带着小文逛夜市，她蹲在一个地摊上久久不动。我凑过去看她淘到了什么，只见她拿着一枚戒指在手上试着，然后转向我：＂买给我好么？＂一个廉价的小玩意儿，我买了一对，两人各戴一枚，手牵着手，戒指对着戒指。她很开心的说咱们也算夫妻了吧。我看着她忽然想到美婷，记得毕业后我陪她逛街，她在一家婚纱店橱窗前久久徘徊，良久转过身定定的看了我一眼指指那套婚纱。我就带着她进去对服务员说：＂我打算９月份结婚，来这里选套婚纱。＂那位小姐很热情的介绍了一款又一款，美婷每看到中意的便抬头看看我，嘴忘情的张开等待我决定，我笑而不答，看过所有的婚砂后我便拉着她准备走，那个服务员拦着我们：＂两位真的很配呢，我做了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像你们这样有夫妻相的。＂
＂哦，你搞错了，她是我妹妹。我要娶的不是她。＂
美婷的脸色难看极了，我却没心没肺的笑。她一定是恨我的，我发现自己实在无耻，我不应该给了她天长地久的错觉之后又残忍的矢口否认。美婷说我自私得只剩下一层皮，无耻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说的没错。而今我依然无法给身边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承诺。更卡怕的是小文怀孕了，我却担负不起这个孩子，带她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她紧紧抓住我的袖子，泪水在苍白的脸上默默流淌，她害怕极了，我说：＂小文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可事实是一切都结束了。我只想逃跑，快点快点快点逃跑，越远越好。这念头把我吓了一跳，我被自己的卑劣给震住了。可是不能继续下去了，结束，趁早结束对彼此都好。我挂电话给上海的朋友北斗说我要南下投奔他了，他说你来吧，于是我买了当天的机票。
没有呼天抢地没有泪水没有告别，小文似乎从来都不存在过，我逃了。
三
北斗和我同年，家境不富裕但是人特别聪明，从小到大品学兼优一直是我的榜样。他为人太孤傲所以只交下我一个朋友，他依赖于我的陪伴，我仰仗他连拖带拽的＂提拔＂好歹混上个大学，在大学里他才气纵横人又生得相当英俊，不少姑娘写情书给他，收得多了便狂性大发，原封不动退回去，信封上写一句：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我说他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说自己懒得理那些丫头片子，他有长远计划。啧啧，这小子太猖狂。现在他在上海一家有名的国际贸易公司做老板的助理秘书，十分风光。。
他开车到机场接我，在路上我问他把我安排到哪里住。他说：＂季君给你找了间房。＂
＂感情这位季小姐是？＂
＂呵呵，没错，我这回是认真的。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那是哪家姑娘啊？＂
＂是我老板的女儿。＂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瞪眼的份儿。
晚上和北斗泡吧，那个酒吧的姑娘漂亮的让人血往上涌。中途北斗挂了通电话然后说季君马上就到。她来的时候我正抓着个姑娘狂嗅，这女人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眼睛里隐隐透着狠劲儿，穿一身香奈尔，整个一香奈尔活动展示柜。她看到我微微一笑，点一杯马丁尼坐在那里听我和北斗说话，。嘈杂的电子音乐中忽尔撞上她凝神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眼神我太熟悉太熟悉了。３年前美婷要我见国父母大人被一口拒绝时就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我，恶事一经迭落注定如芒在背。这可怕的幽怨。
北斗工作忙没工夫理我，倒是季君常来看我。有天我留她吃晚饭，两个人喝了香槟，她突然问：＂如果你觉得人生无望是不是就该试着放弃点什么？＂这个问题太无厘头，我难以解答，于是在杯子上捺了一记手指印塞给她：＇喏，留做纪念，如果我图财害命，这个指纹就是证据。＂她愣了２秒随即用纸巾擦净杯子。我一时激动抢下杯子使劲按上指纹，嘴里喃喃自语：＂我要不停按指纹。＂她依然表情恬淡：＂那我一辈子擦指纹。＂
第二天北斗气急败坏来找我：＂昨天季君没回家。＂
＂恩，她在我这里。＂
＂你怎么能这样？＂
＂我不爱她。＂
＂那就更不应该了。王艾，你甭跟我这儿添乱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上大学不泡妞，因为我有长远计划。我是穷小子，穷小子学国际贸易注定给人当伙计，我希望，唯一的希望，将来巴结上一个大老板，坦腹东床做他女婿。白手起家太艰辛，又难保成功。我要走的是条捷径，现在我的计划已经开始运作了，你又跳出来横插一脚。＂
相处十余载，只看到北斗孤傲的一面，而孤傲是清高的表现，现在根据他的自白发现他并不清高，并且相当卑鄙无耻。
夜里接到一连串电话，并不讲话，也不挂断，双方沉默了好久之后我轻说：＂夜深了，睡觉吧。＂电话那端穿来同样温软的声音：＂你看，天上挂着一枚破碎的月亮。＂
我告诉北斗我要去深圳，他立马给我买机票送我去机场。他是巴不得我赶紧消失。在机场漠然的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叫喊‘你不会成功的你不会成功。＇
四
九九年我在深圳摸爬滚打结结实实干了一年打工仔。后来我在一家广告公司找到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我爬得很快，因为老板娘喜欢我，我使了点手段，不光彩，但别无选择。打工时被人用刀砍出的疤依然挂在背上，我背着它，很沉很沉。从那时起我发誓得让自己好好活着。于是我使劲向上爬，结果我成功了，我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发展方向。这一晃就是三年。
年初回大连谈一笔生意。顺便看看老朋友，听说美婷前些年嫁了个德国佬远走高飞了，北斗依然孤家寡人做着走捷径的春秋大梦。小文已经从我那搬走，房子里落满灰尘，我的心也像荒凉的沙漠。
生意谈得很顺利，拍板后对方经理老马提议找个地方庆祝一下。那天晚上在酒吧喝了不少，席间进来几个小姐陪酒，我抬眼瞧了瞧，视线落在一个穿白色晚礼服的姑娘身上，酒立刻醒了，竟然是小文？！她也看见我了却装做不认识。靠在老马怀里一径喝酒调情，老马坐不住急急甩一叠钞票在桌上＂今儿大家尽兴，姑娘随便挑。兄弟我少陪。＂说着乐哈哈搂着小文就走。我借着最后一丝酒劲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拳头打在他身上声声钝响，如果没人拦着我真恨不得砸烂他的骨头。小文站在旁边一言未发仿佛四年前的美婷，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找小文，我说你跟我走吧，她充耳不闻。离开大连前我最后一次去找她，我说：＇小文我要走了，你跟我走，我发誓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我会给你幸福。＂她依然不做声，她根本就看不到我，她的视线从我头顶掠过。
在家收拾东西时门铃响了，开门只见小文喝得烂醉靠在墙上。我把她扶进屋。她突然掩面痛哭，白皙的手指上戴着我买给她的那枚戒指。她揪着我的衣服：＂我爱过一个人，他叫王艾，我曾经深爱过他。现在爱恨已经模糊了界限。我请你转告他，你告诉他，我们夫妻一场，我希望他最后记得我，不管怎样，我要他记得，保重吧。＂说完挣扎着要走，我抱住歇斯底里的小文不放，嘴里不停念叨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酒醉与哭泣后的疲惫使小文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看着她依然稚气的脸心痛不已抱紧她仿佛抱着一个易碎的花瓶，她依然是三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文，我抱着莫大的幸福沉沉睡去。
梦里有朵红色的花静静绽放，我凑过去细看，那朵花缓慢的张开花瓣，一片两片三片…花儿＂哗＂的一声完全舒展开了，花蕊竟然是小文的脸，小文闭着眼睛，我喊小文你醒醒啊，她不回答，空气中弥漫着腥甜腥甜的气味。恐惧扼住了我的脖子，几乎令我窒息。猛然醒来，身上汗涔涔，小文却不在身边。我连忙去找，卧室，厨房，直到推开洗手间的门，我看到小文躺在浴缸里，血腥味击中了我的胃，我趴在门边呕吐起来，那个梦竟然是真的…
等待警车到来的时间我打开窗子费力的呼吸，抬头仰望，整个天空都在泪眼中荡漾。我颤抖着在手机上按季君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我哽咽着说：＂你看，天上挂着一枚破碎的月亮。＂她沉默了一会儿：＂夜深了，睡觉吧。＂
五
纯真的过去怎么能够轻易重现，我深深的哀悼，但仅限于哀悼。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季君说过：当你觉得人生无望，就该试着放弃点什么。小文死的时候我很无望，于是抛弃了爱情。在我看来，爱情就像一场劫难。
地久天长？
别傻了，这世上只有漫无止境的征逐，哪儿来的天长地久的深情。既然找不回恒常如一的当年，我只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大步向前。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