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当。）

　　——谁呀？

　　是我。

　　——谁？

　　是我。小徐。

　　（门开了）

　　（在路上也如此）你好，我是长东公司，今天我们公司开业，开业大吉，我们特地给您拜年来了！蛇年大发！（不开门，“哈哈，我们不是坏人，他是我的同事。”）前两天我们公司给您这一片住户送了新年大礼，不知您收到没有。没有吗？其他人都收到了，您没有吗？啊，真可惜。我是来送礼的！您请收好，（送出又收回）注意这不是卖的（塞到对方手里）。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超级豪华新包装双功能音媚之（ＩＭＡＧＥ）收音机！（“这么好的产品，人家一下就拿三件五件呢！”）（从兜里掏出样品）这跟地摊上的５块钱那种不一样，这是我们公司的ＩＭＡＧＥ品牌。我们公司的总部在加拿大的多伦多，亚洲总部在广州，我们今天为我们公司品牌作个宣传，注意这不是卖的。您要是觉得用得好，请您帮忙多给我们宣传宣传，推广一下这个品牌。这个可不是普通的收音机，它是双功能收音机！你可以用它听听音乐，听新闻，听文艺节目，您家要是有小孩的话还可以学英语呢！（调好往对方耳朵里塞耳机）是不是很好听呀？（摘掉对方耳机）它除了收音功能外还可以当手电筒使呢！在您黑天不见时，它可以帮您照明。（按电筒键，照在自己手上或对方眼睛里）是不是很亮呢？（“您看这是我们ＤＳ－ＭＡＸ公司的标志ＷＷＩ商标，这是我们的网址，您可以上网查的。”）这么好的收音机您知道市场价是多少吗？９８块钱哪！我们的产品在广州，深圳，香港，澳门都有专柜，我们打算在下个月底在北京设立专柜，市场价９８块钱！不过今天我们是来宣传的，不是卖的。可公司规定要求回收我们的宣传费用，您知道吗？宣传费用。说出来都觉得脸上不好受，这么低的价格！２９块８毛钱！是不是很便宜？（“这么便宜，人家一拿就是三件五件！”）您明白了吗？您少买两包烟（对女士是“您少买两只口红”）就出来了。（“怎么会没有钱呢？您是一副老板相！”）并且，别动！还附带奉送礼品呢！（拿地球仪塞在对方手里）这是地球仪，出外串亲戚时可以给孩子作礼物，是不是很实惠？这么多东西才要您２９块８毛钱，您明白了吗？

　　（未成交）谢谢您，对不起打扰您了，过年好。

　　（成交）如果您现在有零钱的话，就请找一些零钱吧。您明白什么意思了吗？好事成双，蛇年大发，您不为您的亲戚朋友再买一份？可只能买两份哟！快没有货了，你看这里，没有货了。最多只能要两份。

　　（对方不要地球仪）您只要收音机，就收您２０块钱吧。(“２０块钱就只有收音机，不能送地球仪了。２０块钱是本儿钱。”）

　　（对方要样品）您可以要样品，不过您能不能把电池还给我呢？我还要用。电池不好买，那可一块钱呢！请您还给我吧。

　　——给你一块钱，这电池我要了。（“别缠着！再缠着报警了！”）

　　（北京人真是的，买东西还要人家电池，这电池可真不好买，我要买５毛钱一节的。）

　　（一个收音机一个收音机地试，“要找一个最好的做样本，这样他们才会买。”）

　　｛我到长东公司面试，他们说最好的面试是和公司优秀职员（组长）一起工作一天，回来谈感想。

　　那天一大早我在等待面试时，就听这个公司会议室里很吵嚷，那是他们职员在和经理一起背诵“平均法”，然后一人一个又脏又破的提包整装出发，那里面放着最多不过１０件货。｝

　　｛在王府井推销很麻烦，谁也不会买提包里的货的，他们来就是为了逛商店，并且商店也不愿意在门口有这样捣乱的人（他们好象要打我们）。我们转到小胡同，挨家挨户的敲，进饭馆下发廊，还多少有几笔生意。｝

　　（在饭馆推销时，遇上一个东北人，他扣住了我和青友。“你是北京人，你呢？”

　　“江西南昌人。”

　　“暂住证呢？我问你的暂住证呢？”

　　“你这暂住证上少东西！别看，干吗还给你我现在抓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他掏出自己证件放在桌上，上面写着“解放军总参”。）

　　“我是谁？我是中央电视台的，我抓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徐青友身手要拿回证件，那人一把攥住把证件揉成一团。）

　　“干吗？我朋友叫人去了，一会的，又不是不还给你。”

　　（揉皱的证件放在桌上。）

　　“你到北京多长时间了？”

　　“四个月。”

　　“公司在哪儿？”

　　“在和平里。”

　　“和平里？我那儿有熟人，你这个证件在哪个公安局办的？”

　　“这个暂住证是公司统一办的，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公安局。”

　　“你不知道是哪个公安局？这就有事儿了。”

　　“我们公司办证又没经过我手，我怎么知道。”他急得眼圈发红，这一耽误他要少见不少人，他跟我说如果生意不成就不要再耽搁，说声谢谢马上转到下一家，这叫时间观念。窗外的同事（青友叫他“诗洋”，跟我们同在王府井推销）招了招手，我耸了耸肩。

　　“你们老板是谁，你们公司电话。”

　　徐青友把电话和老板名字写了下来，那个人要去打电话查查是否有这个公司，和是否有徐青友这个人。自然电话是打通了，老板也为这个组长说了不少好话。“我可跟你说，以后你们出门一定要注意证件是否齐全，看看证件是不是合法，今天你们老板态度不错，我先放了你们，要不我可就告到焦点访谈那儿了，下次别让我碰见你们，走吧！”

　　青友要回了证件，和我走了。拐了一个弯，青友向后看看说：“刚才那个人是中央电视台的吗？怎么那样。”

　　“可能是喝多了，来劲。不过他是总参的。”

　　“估计在总参也不是什么正职。刚才我真想去拨１１０报警，原来推销时别人枪我们东西，打我们，我们就去报警，公司出面保护我们的。”

　　“哈哈，你还别说，我要是刚才那位，早抽你了。你看看你的暂住证。”

　　“怎么啦？”

　　“没有钢印。” “有呀！” “他说没有。”）

　　｛我们从上午８点半一直干到晚上７点，我还要有笔试和口试。徐青友找经理为我说完好话后，在我身边帮我完成了笔试，“没问题，只要你表现好。”我见了这里的总经理，他是个广州人，叫钟鸣，一副我不喜欢的样子。他一边在卷子上打着对钩，一边与我交谈。（可我说了实话，当然不难听。）“象一泡屎一样。我如果是这里的职员，我就去死。”——这句话我可没直说。真是辜负了青友兄的好心，现在还在偷偷惭愧。｝

　　（最后他累了，说了一天的话，他想找个人家喝口水。可很少有人给他水喝，给的都是开水，解不了急渴的。这一天我一直都是见习，偶尔帮他说两句，和“客户”套套词。因此他对我印象很好。后来只有在一个饭馆里找了个座位喝口水了，顺便聊聊天，我发发牢骚。

　　我的“师傅”徐青友如是说［我在这个公司干了四个月，一直都是这么累。你别放不下面子，我就看到有不少人就这么当上经理的，在广州我就看见我的上司这么当上经理的。我在过半年就会提为副经理，要不我这么卖力气干。当经理就要有一个身先的样子。今天干的活是批发部干的，我们是订单部，之所以这么干是新年的一个活动，就象游戏一样热热身。订单部比批发部轻松，挣钱也多，提职也快，你要是被录取就会来我们订单部，我会重用你的。我们ＷＷＩ公司的宗旨就是要保证一天见足３００个人，见的人多了，成交的机会就多，这就是“平均法”，要保持地区，就要挨家挨户的敲，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要保持态度，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做，要准时（还有几点我忘了，因此也没被录用。）。我原来也是大学生，可你知道我们公司的亚洲总经理连大学还没毕业，他就当上总经理了；这个公司是８１年在加拿大成立的，９７年才到中国，当时只有批发部，我们定单部才成立半年，现在就发展到了全国各地；这里每半年至少提拔７个经理，只要你有能耐；我们公司刚提拔完１３个经理，所以在这里我们的发展前途是很大的；我原来在江西给政府干，后来我辞了，这是外企，凭自己本事吃饭的，又不是私企，他有经济后盾不会垮台；我觉得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天天多跑跑也锻炼身体，我身体就比以前强多了。我们公司在北京有两个批发部，一个订单部。订单嘛就是到各个厂家呀企业呀签订成批的货，当然挣钱多了。在广州学习时，我最多一次订出去９００多块钱，那是我订的最多的一次，在北京还没有过，不过我看以后公司发展了也会有这样的机会的。你今天表现不错，我会向老板多美言你的。］

　　我如是说［你觉得你们这么做值得吗？你们在北京根本受不到人们尊重，人家直烦你。我要是那帮人，你不是说不是卖的吗？你塞给我我就关门，你怎么敲我就是不开，你报警你没有证据，把我惹怒了，就捶你一顿。你说这么爬出一个经理来值吗？我可能没你们有远见吧，这可能是北方人的臭毛病，就是爱讲骨气。并且推销的事我也不是反对，你不觉得你一天到晚就是那么一句词太单调吗？有点儿创新不行吗？给出点儿敬业精神，也算是对得起观众。我如果干您这么一天，我不会重复一句词的，我会编出一本推销词句集的。你还是学文的，应该有自己东西。并且一张嘴就是我不是推销的，是宣传的，玩儿什么虚呀！你是没什么，我一看周围都是我老乡，我可不愿这么骗他们。你是推销的就直接说“我是推销的。”不就完了？我知道你们很想给人们一个没有商业味道的感觉，但你们本身不就是商业吗？你说你们推销的不仅仅是商品，而是推销一个公司形象，以保持地区，你们公司形象就是说瞎话吗？现在我们只要保持在产品上不说瞎话就可以了，是不是？（这一番话还真有作用，徐青友出了门对下一个对象开门就说“我是推销的。”，可只有这么一例，再下一个就又是“这可不是卖的！”）以前对你们推销就很反感，现在我就怕这会面试成功不了。你们是订单的就是跑业务的，可能会好些吧，这我还不知道。］）

　　那一天我们推销到了老人，小孩儿，妇女，成年男人；售货员，摆摊儿的，路人，学生，毕业生，掏大粪的，捡破烂的，开服装店的，开发廊的，开饭馆的，吃饭的，还有一个连的王府井保安，做编辑的，开旅馆的，住户，外地来京打工的；在王府井附近住新楼房的，住旧得倒墙的楼房的，住杂院的，住老得发黑的房子的，住违章建筑的，住黑咕隆咚的“鸽笼”的，住大街上的；横眉瞪眼的，直接给钱的，老得话都说不清楚的，耳聋的，爱答不理的，可怜我们的，态度温和的，没钱的，没有零钱的，只要收音机不要地球仪的，只要地球仪不要收音机的，穿着秋裤头发散乱的女的，说话一口辽宁味的…………不管对谁都是那么一套词，看来很经典。

　　现在我手里有一张纸，是长东公司的“平均法作业表”。标题下有几个空，分别是“推销员，日期，产品，地区，目标，排挡”；再往下分两大块，下面的那块是注明成交额合成所用时间的记录；上面的一块是１到３００的数字，最右边的方框里是推销员所走的公里数。当时徐青友说这是公司的一个游戏，玩儿“平均法”，就是你见一个人就在数上画一个叉，成交一个画一个圈。在我的这张纸上断断续续的画到了２２２，其中还有五个圈。

　　请各位如实认真填写，每天请您的排挡、组长、经理给些建议。

　　（当，当当。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