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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飞机
2016-08-02 13:53:04 来源: 秋雁女性网
老婆婆用红纸剪了一个延年双鹤,摆在染有大丽花的褥子上,她孙子一直在旁边看着,神情专注,像她奶奶一样盘着两条腿,外面下着细雨,奶奶叫
 

  老婆婆用红纸剪了一个延年双鹤,摆在染有大丽花的褥子上,她孙子一直在旁边看着,神情专注,像她奶奶一样盘着两条腿,外面下着细雨,奶奶叫他不用去上学了。老婆婆对孙子眯着眼抿着嘴的微笑,孙子看着奶奶,一手拿起了那张剪得还不算糙的纸,接着窗户射来的光细看,又平平整整地放回了床上。

  “奶奶,这个叫什么?”

  “哈哈,这个叫双鹤。”屋子里比外面很暖和,虽然是在城里,可总是让奶奶想起自己年轻时盘坐在土炕上的感觉,“现在咱们家就只剩我们两个,这一只是你,另外的那一只就是我。”

  “外面的雨什么时候停呀!下个不停。”孙子爬到窗户旁,外面的人行道以被湿成了深灰色,只须有两个花雨伞,马路边上停着一辆汽车,依稀可以听见雨声,“也不知道老师今天会不会点名。不行,我还是去上学吧。”说着就下了床。

  老婆婆正想着自己年轻时,那时她还小,还没有嫁给他爷爷,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家的炕上,从朝阳望到夕阳,她爸爸总是说自己养了个懒闺女,一天到晚只会盘着腿坐在床上发呆,到也老实,可这样是嫁不出去的,哪个男人也不会喜欢上一个一天到晚发呆啥事也不做的懒闺女的,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竟想着什么,也都十七大八了,长得也有个人样。那一阵她天天都挨她爸爸的骂,使唤来使唤去,“姑娘家,不想想怎么做好家务,嫁个好男人,一天到晚发呆想着个什么?”那时她不敢把自己偷着剪的纸,学写的字拿出来,那些东西直到有一天她儿子收拾箱子底,从一本旧画报里翻出来剪得十分有意思的红纸时,老婆婆才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还是她小的时候,她自己叠了一个纸花轿,这个叠法现在早就失传了,现在的姑娘家都一天到晚追个歌星,跳跳舞,上上网,悠闲得不得了的,她跑过去给正在劈柴的爸爸的看,“爹爹,看,纸花轿!”她爸爸接过来细细地端详了一下,好象是找夸,“这时我在社火上学的。”

  后来她也叠过纸船哄过自己的孙子,那是她孙子给了她一块巧克力,她用巧克力纸叠的,那时的孙子还爱不释手,摆在桌子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塑料笔筒。她爸爸把那花轿揉成了团儿,扔在了一旁,“你就会做这些无聊的事!以后等你坐了真正的花轿去哄你丈夫吧!还不快烧水煮饭,懒丫头!”

  她好象从未学过怎么忍气吞声,可做得却总是很忍让,可能是天生的。媳妇熬成了婆婆,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媳妇挑这挑那。那时她会对自己的孙子说:“把烟火盒给拿过来。”她说的烟火盒,是一个被烟熏得里外发黑的旧饭盒,外表也是凹凸不平整,儿子曾经在她生日时给她买一个新的,体积也比以前那个大,那时侯老婆婆还住平房,儿子把原来旧烟盒里的烟叶子,针线,卷烟纸以及老花镜都一股脑地倒进了新烟盒,烟盒在电灯泡下发着银光。可老婆婆最后还是从厨房的窗台上换回了那个旧的,后来儿子问到,她就说这么脏的烟叶放在新烟盒里总也是看不习惯。直到有一次她得了肺病,一命呜呼,好不容易活了过来,戒了烟才把那个旧烟盒放在一边,装一些瓜子,果仁什么的零嘴。她老伴是个苦男人,一天到晚做活,退了休又身体不好。后来她老伴儿得了空调病死了,她也就把那个烟盒给老伴儿陪了葬。

  看着自己孙子一天天长大,那么爱学习,其实心里就越觉得孤独,儿子媳妇纷纷出了国,她又搬进了楼房,原来的老邻居也找不到了,可算今天下雨,她可以和自己孙子好好唠唠嗑,借以回忆自己年轻时花样年华。可孙子却当不当正不正地来了句“我还是去上学吧。”

  “咳……”她只好把那个延年双鹤规规整整的铺好,受进了那本旧画报里,只怪自己没能耐,抓不住孩子的心。“那你打把伞吧,就在门后面放着。”然后孙子走了,她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守着阴天下的空屋子。

  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晃过去,人到老年想做点事可真是不容易,儿女不孝吧,总是一肚子气,做什么也不痛快,儿女孝吧,这个他做,那个她做,反而什么事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有人说别累着,我帮您做。也就是认识几个字,可以看看报纸,时不时做些百无聊赖的事情,反而使儿女觉得自己特无聊,影响到孙子,也觉得自己特无聊。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至少她老还健康。

  一挨就到了中午,小孙子回来了,本来祖孙情都是靠老人维持的,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外面雨下得大了,本想去接他的,可又怕他说总是有人接让同学都看不起。“今天下午老师说雨大,就不用上学了。”老婆婆心中欢喜,“哎,这下午怎么过呀,太无聊了!”

  老婆婆给自己孙子端上了饭,“要不,奶奶给你讲故事?”

  “哎,您那些故事不是我爷爷去东北抗日了,就是您当时怎么躲日本鬼子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老婆婆又叹了声气,“也不想看电视,外面雨那么大,心真烦。”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奶奶,猛然觉得,孩子长大了,总会体会出大人的心,他猛然觉得奶奶很伤心,孩子长大了,总会有一些对亲人的善意,他觉得自己很愧疚。

  “……,奶奶,我听您讲故事还不行吗?……要不我给您讲一个故事?”

  他奶奶独自盘腿坐在床上,仔细看眼圈有点发红。都说这是老来俏,但老人的感情也要发泄呀。孙子默默地吃完了饭,自己去写家庭作业了,老婆婆默默地去刷碗,整个时间都是安静的,她并没有想过死,但也似乎有过这个念头,其实她现在在想什么我想她也未必明白。铺上炕睡觉了。

  待她醒过来,去门厅打开电视,那是她每天下午都要看的连续剧,这样可以打发时间。

  小孙子一个劲儿叫奶奶,“哎,哎。床下面有桃,你自己洗个桃吃吧,顺便也给我洗一个。”

  外面依然下着雨。

  孙子一个劲地拉她,她转过头,一个奇怪的折纸晃在她的面前,拿在孙子的手里。

  “奶奶,看,飞机!呜……”

  “哈哈哈,”她胡胡孙子的头,“哪像个飞机,还不如我小的时候叠的呢!”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侯,我去参加社火,学会了很多叠法……”孙子捧着一个桃,安安静静地听着,就这么一下午,一晚上,老婆婆给孙子叠了一个洋车,叠了一个长颈鹿,叠了一个老虎,叠了一个花轿……就只是这么一半天,就只是这么一半天的雨,而老婆婆觉得这半天好象偿还了她整整六十年,她活得太孤独了。她多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长一些,远一些。

  第二天,晚上孙子放了学,正在写作业。“孙子,看,飞机!这才是叠得象样的飞机,我从手工书上学下来了。”老婆婆在孙子眼前晃着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飞机。

  “哈哈……一会儿再说吧,我明天还要考试呢!”于是孙子又埋下了头。

  老婆婆看了孙子努力学习的样子许久,轻声叹了声气,又盘腿坐在床上,翻出了那本已鼓鼓的旧画报,把纸飞机篾了篾,夹在它最后一页里。发呆。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朱老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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