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妈妈都这么说,“你还记得那个淘垃圾道的疯子吗?他就总是称自己叫老师,一有人跟他逗,他就‘学生,学生’的称呼他们。”我是在玛钢厂的澡堂子里看见别人是有欺负他的,拿着他的衣服,“你叫我校长,我就还给你。”想来那人还不算疯透了,还知道不能光着身子满街跑。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负责的我们院的卫生,也不知是他疯了之后组织可怜他给了他这个活,还是他接了这个活之后疯的。谁也不知道。
真是不知道脏,不知道臭的人。那时我还记得他还年轻,不像现在满头的杂白头发了,杂白的胡髭,生了锈的牙。
关于他的疯故事院儿里面传得很多。他满院子追女孩子;用刀砍他媳妇,他媳妇就是被他砍跑的;他家的门后面放着枪;妈妈警告我千万不能和他搭话。一天他问我爸爸要不要也来淘垃圾,被我爸爸给咽了一顿。他住在我们这大院里。一个和我们家一样的两居室里,小屋里有个双人床,上面有一个脏兮兮的席梦丝床垫,大屋有一张桌子,上面是笔墨纸砚,我对他会画画感到很吃惊。有一天查卫生的到他家去劝他收拾屋子,看见他光着屁股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画画,在很拙劣地临摹。“你这也不穿上点儿!”,“你是男的,有什么的?”就这个样子他们聊了有一个小时。
兴许是他总是上演一些疯节目才会有人取笑他的,这几天他总是驼着一个背满院吹口琴。他从没有抬起头来,即使有人向他打招呼。他好象总是吹着那么几个音符,总是让我想起《让我们荡起双桨》里的那句“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不过又是断断续续,有时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儿来,当时觉得真让我想起了八十年代风华正茂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学生,现在想来真有点觉得诡异,琴声像风一样传播着哭泣,每一点都印在我内心深处。他在口琴的下面还衬了一个放“麦乳精”的铁桶,开始听声音看他的形象还以为他在拉手风琴。
可能这是疯子共有的特点,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总是全身心的投入,以至于使别人都感到他在那一段时间丧失了自我。他的灵魂好象完全溶入在那飘忽隐约的琴声中,悲戚深情地在空气中弥漫着,那一瞬间我感到空气清新了很多。
好象我着了魔,无论怎么听巴赫,圣桑都无法灭掉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把自己关进了小屋,耳边还总是“呜~呜~”的响。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悲哀的,可能处处都遭人们斜视,踩咕,很久都没有人尊重他了,不过我记得我还向他打过招呼的,但现在也不愿了。
就这样那个疯子一天到晚没有魂儿似的在院子里晃荡着,深埋着头驼着背,陶醉在他自己那风中稗草般的口琴声中。他的那股气氛总是使我有点儿不安,至少,我高兴不起来,可能是因为在他那种恬静中,我看到周围每一个人都好象已经疯了。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朱老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