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女性网 > 文学 > 现代 > 正文
遗忘的代价
2016-08-04 08:58:36 来源: 秋雁女性网
那不是一张容易让人忘却的脸,尤其是玫那双眼睛,仿佛她生命中所有的情感都源于此。很少有人能逃离她用那种眼波编织的网,就像很少有昆虫能
 

  那不是一张容易让人忘却的脸,尤其是玫那双眼睛,仿佛她生命中所有的情感都源于此。很少有人能逃离她用那种眼波编织的网,就像很少有昆虫能挣脱蜘蛛的网一样。当然,只要她想这么做。

  玫喜欢社交,经常身着一袭黑色紧身长裙于午夜出没。就像一只窈窕的黑猫,习惯在午夜猎食。她总是漫不经心的对她的猎物扫上几眼,就这也足以让那些自以为是出色猎手的男人把自己调个个,横放在盘子里心甘情愿的作只死老鼠。松散而卷曲的长发软软的搭在肩上,象她的人一样庸懒而性感。大多数男人会认为,有这样一头卷发的女人的外貌与智商成反比,是天生作情妇的料,所以总是用一种轻浮挑逗的目光追逐她。每到此时,玫都有一种满足感,她从不会认为这些目光恶心。她不在乎别人认为她虚荣、堕落。与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所作的一切只为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她的情人——安。

  “我的玫瑰。”安这样叫她。他说她就象开在悬崖边的一朵黑色玫瑰,美丽而致命。

  “但是我不会因为想得到你而把自己摔得粉碎。”他经常一边用手指卷弄她的头发,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你也一样不是么,我们都不会为彼此改变什么。”玫很聪明,对于这种问题,玫从不正面回答他。每到此时,玫总是半闭着眼睛斜望着他,妩媚的笑着,“我会为你穿黑色,一辈子”。

  安是最喜欢黑色的。

  他们经常在一座古堡里幽会。据说古堡是18世纪的建筑,早已被废弃。除了一面墙的上方有一个小天窗,四壁也算固不透风。但大风经过天窗时仍能喊得象鬼哭一般。在漆黑寒冷的古堡里,玫总是喜欢躲在安的怀里,分享他的体温。她把耳朵紧贴在他的胸膛,那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是她最好的安眠曲。她说她总能从那节奏中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她不会再享有这种体温多久了……那天,玫来晚了。她在换一件镶有意大利黑色蕾丝花边的低胸长裙时耽误了一点时间。当她站在古堡台阶上时,看见安已经在那里了,背对着她……从天窗中灌下的风,卷起玫的长裙,把它横抛在半空,脚下空荡荡的,她就好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事实上玫一直感觉自己象一片由风主宰命运的枯叶,随时准备被风抛弃、飘零、坠落。她也时常想象树叶打着旋坠落时的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很美……玫站在台阶上没有动,任凭风粗暴的揉乱了她的长发,她怕自己一动,安就会突然消失不见。安听见了响声,回过身,机械地走到玫面前。玫没有看清他什么表情,也许他根本什么表情都没有。反正他是走过来了,把玫轻轻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玫的颈窝……玫感到他略带潮气的气息喷在她的鬓发边,“忘了我,……忘…了…我。”接着低头在她冰冷的唇上一吻。玫已麻木的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脸上仍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浅笑。安,诧异、不安地望着她,她出乎意料的冷漠让他心痛、失望。

  安,走了。他脚步的余音还在空旷的古堡里回荡。玫的手里多了一块冰冷的东西,那是安留给她最后的纪念。玫摊开手掌,一朵用黑金制的玫瑰项链躺在手掌心里。

  她用两只手指拎起细长的链子,让它随意摆动在眼前。她歪着头凝望着那朵玫瑰,脸上扬起一丝不可捉摸的表情。带着蒙娜丽沙脸上那种凄美而神秘的笑……用花瓣粗糙的毛边在手腕上用力刻了下去…鲜红的血象无数条蛇悻狰狞的舔舐过她雪白的肌肤,化作一曲哀乐悄悄滴躺在她黑色蕾丝裙上。她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猛地一抓,血液霎时被挤干,随即紧缩成一团冰块,多年积聚的悲哀情丝只伸出一只触角轻轻一碰,裂纹便四处蔓延、蔓延……接着她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在空空的古堡里……一片……两片…每落一片,心就疼一阵。

  终于有泪水一滴滴轻打在伤口上,直到把血水冲净。

  “安”——她情人的名字永远留在她手腕上了。

  安结婚了,和他的妻子去了北方。那以后人们也再没见过玫,有人说她嫁人了,可谁会娶一个手腕上刻着别的男人名字的女人呢。

  她是嫁人了,嫁到了南方,不过是在她用绷带将手腕紧紧裹住以后。那以后的几十年里,那只手腕没再透过一丝新的空气。家里人经常看到她斜依在窗前失神的看着北方,手会不由自主的轻抚几下那只裹了绷带的手腕。然后闭上眼,脸上带着凄苦而满足的笑。

  战争开始了。

  玫所有身边的人都卷了进去,包括她爱过的人。没几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孑然一身回到故乡,以前的家已被战火毁了。当她绝望的走在废墟上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座古堡。

  她一个人搬了进去,再也没离开。

  20年过去了,玫已是一位中年妇人。她仍穿一身黑色,只是旧旧的,磨的反光。历经岁月的磨难,她已记不清自己当年为什么老穿黑色的理由,她已经习惯了。再说,在她的衣服里也找不到其他颜色的衣服。除了那件沾有血迹的黑色蕾丝长裙,因为她从来就不曾洗过。

  那件裙子被压在箱子最底层。

  一天,玫晒太阳的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一封信。是安的。她颤抖的接过信,反反复复的看,竞激动的连看数遍都没看清什么内容。最后终于明白了,原来在战争开始不久,安的妻子就死了,现在他是一个人生活在北方,安希望她去找他,最重要的是,安告诉她,他依然爱她…泪水从她已不再光滑的双颊滚落,她感到他的泪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过玫还是心存感激,因为在此之前,玫以为自己已不再有泪了…她没去找安。

  她时常在照镜子的时候问自己,那个镜子中苍老的女人是谁?历经战乱,镜中的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憔悴、她忧郁,战争过后,她得不到的,她所拥有的都变成了炮灰。对一个珍视爱情的人来说,失去所爱无异于让一株鲜花在它花期正旺的时候夭折。

  对一个珍视自己容貌的女人来说,失去往日的容颜无异于将那株已夭折的花最后一点鲜活的色彩抽干,就好比是暴露在外的木乃伊,随时有被风化的可能。

  她现在唯一拥有的是自己,和挥之不去的孤独。不,她自己都已不认得自己,也许只有孤独是她的。去北方摆脱它么?那更不可能,她要去也应该是为了爱,而不是为了摆脱什么…又过了不知多少年,玫已是个发白背躬的老太婆。终日坐在摇椅上,享受从天窗里撒下的阳光,那是她唯一的娱乐和安慰。就这么一束光射在阴暗潮湿的古堡里,象通向天堂的阶梯。玫时常幻想那是天堂的圣光,所以她经常怀抱一只老猫坐在那束阳光里。她相信有一天她会死在那张椅子里,她的灵魂就可以顺着那阳光通道飞进天堂。至于那只老猫不知从何而来,一直和玫做伴,玫给她取名叫安。

  很少会有陌生人来古堡。玫深居简出,因此知道古堡里有人住的人也不多。玫已习惯被周围的人遗忘,同时她也遗忘了这个世界,包括她自己。

  上帝总是在人们想不起他存在的时候出现,总是在不再需要他的时来显示他的仁慈。

  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过后,一位老人站在玫的摇椅前,默默的望着她。他的目光象从海地最深处荡出的幽光,混浊而迷离。他想在玫的脸上穿越岁月的痕迹找寻当年的影子,可失败了。与玫的分手最明智的地方,也许就是这几十年来留在他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个柔曼妩媚的玫。他也想象过她的变化,不知是他的想象力过于贫乏,还是玫的确变化太大。那个摇椅上眼帘低垂,时不时打瞌睡的老太婆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你还记得我么?”玫木然的把头转向他,目光呆滞的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

  “你怎么能忘了我,我是你把名字刻在手腕上的那个人呀。”由于过于激动,安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调。猫仿佛是受了惊,躬身一窜跳下了玫的膝盖。安这才看清楚他最后送给玫的那条玫瑰项链被挂在了猫的脖子上。

  玫惊慌的从椅子上艰难的撑起身,低着身子,双手慌乱的在空中舞着。

  “猫儿呀你不要走,你走了还有谁来陪我呀…你不要走呀…”凄楚的声音让安打了一个冷颤。他定定的站在原地,茫然的望着玫远去的方向。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

  “天堂的圣光”慢慢移到安的身上,但他没有感到一丝的暖意……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凝露の玫瑰

辽ICP备19018940号-3 qiu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