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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有无
2016-09-04 10:53:46 来源: 秋雁女性网
又做梦了,耶里米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一层薄汗,刚才他梦见他救了一只耗子,抱着它跑,躲在一堆杂物后面,浑身打着冷战,周围很暗,高高的
 

  又做梦了,耶里米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一层薄汗,刚才他梦见他救了一只耗子,抱着它跑,躲在一堆杂物后面,浑身打着冷战,周围很暗,高高的建筑的影子及远处不明显的街灯,耗子在他怀里老老实实的一声也不吭,他隐约记得那堆杂物里有一只笸箩,但跟这个梦一点关系也没有。从远处晃来两点光,是手电筒,光柱左右摇着,投下的来回游移的圆形可以让耶里米看清楚自己后面有一户人家,茅草的屋顶,几根乱放的木头,他屏住呼吸,这时小耗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已与他无关,他只怕,“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在干什么?”完了,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奇大,好像是噪音,这时他才想起他现在是在考试。哎呀,我怎么睡着觉了!第二天,他看到考卷深觉自己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家长,只有4分。他觉得头嗡的一声,下一次一定要考好。于是回家,默默无闻的吃完了饭,去看书,明天还要考物理。不知不觉睡着了,中间他还醒过一次,看来书还在。

  啊,今天感觉不错,耶里米一下子坐起来,掀开被和伸出了腿,今天该考物理了。今天一定要考好。“我这是在想什么呀,一定要考好,有意思,我竟然会做这样的梦,我现在已经工作了,我早就向考试说再见了。”他突然之间想。那一定是梦,我还是去上班吧。

  耶里米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他所要做的就是坐在那里看屏幕,用手敲击键盘,摆弄鼠标,喝水,吃饭,骑车。时间长了,好像他的眼睛就像是受了限制,只能在一个很小角度方框里打转转,而斜一个眼儿,翻个白眼儿就很困难了。可以说他不论看着哪里眼睛都发直。很平淡的日子,没有女人,两点一线,好像是在睡觉,只要使大脑保持一个木然的状态这一天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早就存好了几个程序,如听听流行歌曲提神,见到上级顺从微笑,对自己工作犹如条件反射,然后该回家了,吃饭,看电视,洗澡,睡觉。

  幻听,耶里米意识到自己得了严重的梦症,做梦很复杂,并且很投入,他觉得这简直不想让他休息好,这是一种病态。开始有幻听,后来是幻视,后来感觉自己比以前强壮了很多,掉牙,脱发,飞奔,白天听的流行歌曲……在梦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还有感情,悲伤,怜悯,骄傲,他可以开怀大笑,可以看见从各个视角放过来的古城堡的地图,高高的墙,博物馆电影院餐厅画廊,他从来没有感兴趣过的事情现在都产生了莫名美妙的好奇,一些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名词,国家大事,国际争端,自然现象都一一现给他看,他在梦里曾一度觉得自己这样才算是真正的生活,自己才真正是活的,外出休息之后总会有新的生活在枕头上等着他。可是他总是要醒过来,从床上起来,穿衣服洗漱吃早点上班,“啊,真可气,又做梦了,差点儿睡过头,迟到了,就会扣工资,没有钱,租不起房子就连觉也睡不了了。做梦就过不起日子了。”做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本就是一种奢侈。倒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可是他总因为自己的梦太多,怕自己白日也做梦而感到自卑。

  于是他去问心理医生,希望能开一点儿不让自己做梦的药剂,这样也休息得好。药开来了,这回他可以专心一致地去挣钱了。

  于是这才是生活,至少是成功者的生活,能用钱达到的东西干吗偏要做梦去虚拟地体会呢?他可以努力工作了,于是就会有了钱,有了美酒,香烟,女人,还可以时不时下一下赌场。这是需要决心的,为了好的生活,活得更像一个人,这就是代价,耶里米要像每天编好的程序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骑车上班坐在电脑前用手敲键盘摆弄鼠标向上司顺从微笑听流行歌曲提神对工作条件反射吃午饭拉屎在电脑前用手敲键盘摆弄鼠标向上司顺从微笑听流行歌曲提神对工作条件反射骑车下班吃晚饭洗澡看电视睡觉再起床,不分节气,除了给同志过生日,过个传统节日,不过这肯定是在浪费时间。

  耶里米终于涨工资了,他提了一级,这可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可以用这点儿钞票租个更大点儿的房子,买一包贵一点儿的烟,买瓶香槟酒,再到阳春楼上叫一个女人,他异想天开,于是晚上又睡不好觉,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做过梦了,他想把自己这时的幸福感觉在梦里发挥个淋漓尽致。今天一定要做个好梦,不再吃药了,听,那一定是幻听,还有各种美丽的图案,都是钞票的图案,这一定是幻视,怎么就是做不了梦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抱着脑袋,用枕头盖住头,蜷起身子,仰躺左侧卧右侧卧趴着,头冲东头冲西头冲南头冲北。第二天就可以拿到自己这些代价所换来的奖励了!他一晚上一个梦也没做成,只是枯燥地呼吸。

  可工资仅加了10块钱。

  天哪!天哪天哪天哪,我一定得想明白。我做不了梦了,为了这十块钱我放弃了做梦的权利!现在想来,那一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感觉,总比我活着时候有意思多了,那真是珍贵,也许我在梦里才是真正的活着,而我现在是无休止境的睡眠。永远的睡眠意味着什么?难道……我死了?耶里米使劲地摇摇头,尽胡思乱想,怎么可能死?我还在呼吸。

  ……呼吸就一定活着么?

  耶里米一时觉得脊梁骨发紧,不行,这十块钱我要换回我的梦。他去买致幻剂。他对着柜台眼睛发直,说话也语无伦次,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使自己会这样,医生觉得他有病,建议入院治疗。“买个致幻剂先。”致幻剂功效使你觉得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是不是人,是不是动物,或者你存不存在,总之没有做梦来的舒服,还总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醒着,很别扭。

  楼拐角有一个卖假药的老头,拦住了他,“喂,对,就是你,我看你需要我帮忙。”

  “你能帮我做什么?”

  “使你重新做梦。”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梦?”

  “你一天到晚注射致幻剂,我都看见了。”老头从皮包的深处拿出一个小罐子,“我这个药自从做好之后到现在还没卖出去,我可是画了大本钱买到的药方子,可是眼看现在保质期就要过了,再留着也没用,就白给你吧,也算这个药没白配。现在的人呀,怎么那么讨厌梦呢?”

  “你别骗我,我可认识你。”

  “哪能,我这就是算叫个朋友吧,你要觉得好帮我宣传宣传。赔本转吆喝。”

  “嗯,那就小试一把吧。”耶里米把药揣进了兜,回了家,吃晚饭洗澡看电视准备注射致幻剂,胳膊上已经满是针眼儿了。对了,那老头给的药,弄不好还真有用,要是真能使我再做梦,我明天给他十块钱。耶里米抓起一把吃掉了。几乎是马上就有了反应,耳鸣,好熟悉亲切的耳鸣,是幻听,当时耶里米喜欢上了莫扎特,于是可以在幻听里听见钢琴声,那时耶里米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在梦里陶醉在这种美妙里;还有无限向自己运动的复杂的图形,跳着奇特但不让人心烦的舞蹈,好像是图腾,也好像是人的脸,但也可能是上帝。于是,这一定是做梦,那个老头看来这辈子还做过一点好事。自己的亲人,战场,我要把这一年里的梦给补回来。啊,好亲切,好熟悉。

  屋子里除了耶里米外还站着这三个穿制服的人,一个人在照像,一个人在采指纹,一个人在作记录,耶里米躺在床上,从鼻子嘴里缓缓地,应当说潺潺地流着血,微笑着,好像打着鼾,其实已经没有了心跳。尸体是早晨房东叫门时没有人答应撞开门后发现的,已经死了6个小时。之所以警察会如此重视这个自杀者,是因为在这之前的一年里已经有10件相同的案例,相同到连吃进的药物都十分相同,简直不可思议。从死者表情未出现痉挛,十分放松来看,这的确是标准的安乐死,可这是哪位大师做出来的呢?如果能找到凶手,那么将会对人类死亡业做出重大的贡献。他们为什么要自杀,也是很耐人寻味的,没有理由啊,难道是邪教?总之耶里米的尸体被拉去解剖,然后腐败掉,烧了。

  谁也不知道耶里米现在其实很幸福,他又找到了那只可怜的小耗子,偎在他的怀里,在大饭馆里吃龙虾,尽管他生前从未知道怎么吃——另外,可喜的是,他现在已经不缺钱花了。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朱老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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