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佳桂

　　在单位宣布因体制改革需一部分人员下岗的当天，芯就递交了下岗申请。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疑惑：芯风华正茂，工作也刚有起色，才从一线销售员提拔为营销部经理，前途一片光明，怎么突然主动要求下岗呢？芯也没多作解释，抽泣着交上申请，眼泪涟涟地走了，好像遭遇了天灾人祸似的。

　　上午下班回来，芯把自己主动要求下岗的事告诉了丈夫杰。杰很意外：“你这经理的位子才坐几天呀！怎么好端端想起要下岗？”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这是战略，便向丈夫诉说了自己的宏伟目标。杰惊讶于芯的绝顶聪明，为她那大胆周密的计划所折服，可总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在一家事业单位作秘书，业余时间还能写点豆腐块赚两包烟钱，去冒这样的险，值吗？但在这个家里，杰的天职就是执行命令，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有保留看法的义务。

　　第二天一早，芯就去了杰的同学蕊那儿。蕊是杰的高中同学，在省城的一家大医院任主任医师。虽然蕊和杰不在同一座城市，但因离婚后一直独身，和芯又很谈得起，所以，几年来，一直和杰兄妹相称。

　　听芯说明来意后，蕊一下子乐了。她点着芯的鼻子说：“真有你的！如今这世道，就兴个作假。好多所谓的公务员为了能在最后时刻捞个官过把瘾，都走这条捷径。”

　　芯拿着蕊给她开的诊断书，回来后的当天就到了单位。领导和同事们都很意外，一个劲地感慨：“多有才华的一个人，怎么就……唉，芯，你可得挺住啊。”单位领导以最快的速度给芯办理了长期停薪留职手续，并承诺保留原职。

　　当天下午，杰也是揣着这张诊断书去单位的。

　　没过几天，所有的杰的芯的亲戚朋友、同事同学都知道杰得了绝症，都前来探望，都尽了自己的一份心意。杰单位的领导还带来了同事们的捐款和党组讨论后签发的长期假单－－在杰住院治病期间，单位不停发工资。天天拿着杰写的发言稿在大会上发言那位局长泪眼汪汪，握着杰的手:“安心养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放心，医药费单位按规定给你报。我代表单位并以个人的名义欢迎你随时回去上班，好多材料没你实在不行啊！”

　　探望高峰期过后，芯来到了自己的单位，对领导和同事们表示感谢。同事们看到芯，都很心酸，都设法安慰她，为她出谋化策。一位小姐妹说：“咱单位是生产销售化妆品的，不如你弄点化妆品去卖吧！”这个提议得到姐妹们的一致赞同。同事们都相信，凭芯的销售才能，做个小生意赚点营养费护理费还是不成问题的。“谢谢你们！”芯咬着下嘴唇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可哪来本钱？”芯悠悠地说，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碎。同事们纷纷解囊。热心的同事早去老总办公室找老总商量按成本价给芯提货的事了。

　　芯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实现了她计划的第一步。有了资本，有了成本价的化妆品，芯也活跃起来，把目光投向那些同情她的人的身上。不管是否需要，那些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购买芯的产品。就这样，芯的货有时居然也会供不应求。几笔生意做下来，芯小赚几千。

　　为了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润，芯又回单位找负责残次品处理的朋友。人往往这样，容易理解身处困境的朋友，常会很盲目地倾心帮助他们。这位朋友几乎是送了芯一批名牌次品化妆品。这次，芯赚了将近十万元。

　　亲戚朋友都惊讶于芯的毅力，同情其处境，所以，芯的生意每次都相当成功。

　　渐渐地，芯又和以前做销售经理时认识的客户有了联系，生意越做越大。

　　当然，芯忙于生意的同时，也没忘记照顾“身患绝症”的杰。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破绽，芯为杰买了各种各样药物，各种各样补品，平时也像服侍病人一样照顾杰，还隔三差五的送杰去蕊所在的医院检查。

　　渐渐地，芯已习惯于有位“身患绝症”的丈夫，根本忘记丈夫是个正常的男人。她只知道谈生意，赚钱，再想办法让小钱变大钱。为了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商海中去，芯把杰送到了蕊的医院，每月按时寄生活费。

　　一天，芯谈完生意刚回来，就听电话一直在响。电话是蕊打来的。

　　“芯，最近好吗？”

　　“好得不得了，我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估计能赚好几万。蕊，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照顾杰。等我们发了，我们一定好好谢你。”

　　“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不是说开诊断书是为了杰的竞升吗？你不该咒骂杰，让我给你开那张该死诊断书……”电话那头哽咽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坚强些，芯。杰最近老说不舒服，我今天给他作了全面检查……他真的得了绝症……”电话那头抽泣起来。

　　“不，不，这不是真的。”芯恐惧的失声大叫。

　　“坚强些，芯。杰是好人，他会好起来的，他现在还只是早期。”

　　芯不知是怎么挂断电话的。她看过“某人被误诊为癌，最终就丧命于癌”的新闻报道。

　　她突然感到害怕，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杰。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对杰下如此恶毒的咒语呢。

　　当晚，芯带上五万元钱去了蕊的医院。

　　杰面如死灰地躺在病床上，眼窝深陷，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芯喊了几声，杰都没有反映。芯抓着杰的手，哭得死去活来。杰的手冰凉，好像刚从死人堆里站起来的。芯恐惧地发抖，她把五万元留给了蕊，让蕊代为照顾。

　　芯的生意越做越火。

　　芯经常去蕊的医院，但从不见杰，她对蕊说，她害怕见到杰。杰那脸庞，那眼神让她看了恐怖。她觉得杰的眼神像是在无声的控诉，控诉她这个郐子手。

　　芯拼命的赚钱，拼命地给蕊寄钱，让蕊照顾杰，给杰请最好的医生。可即使这样，芯还是不断接到坏消息。“杰病情突然加重”、“杰已失语”、“杰已瘫痪”，噩耗连续不断地打击着芯。芯始终不敢去看看杰，哪怕只有一眼。

　　一天，一纸离婚协议书飞到芯的手中。芯感谢杰的宽容，感激蕊的理解，她想去最后看杰一眼，可她怕，她不敢！芯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并随协议又寄了十万元钱，还一再恳求，如果需要钱，只要说一声，她保证无条件寄钱。留下了手机号码，芯离开了那座城市。开始了新的征途。

　　两年后，芯又回来了。这时，她已经是拥有固定资产十几套别墅的大富婆了。

　　没过几天，一辆白色宝马驶进了芯的别墅。当晚便传来了芯死亡的消息，死因是心肌梗塞。

　　遗产继承手续是在芯的别墅里办的。芯的保姆一下子就认出了继承人正是开宝马的一男一女。很多人都认识。男人便是杰，现在是某局的一把手，而女人就是已拥有一家私人医院的蕊。

　　“其实，我并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因为那时我正在用你给我治病的钱在美国留学。”这一切，是杰对着芯的骨灰说的，芯当然永远也不会听到。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我不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