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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江边的小屋悄悄过一辈子
2016-09-20 09:06:59 来源: 秋雁女性网
(一)午夜,冷雨。我久久无法入眠,她的身影在我眼前若隐若现:暮色里,晚霞中,白色长裙的扣子一粒粒的在柔柔玉指之间解开,她的手,她的
 

  (一)

  午夜,冷雨。我久久无法入眠,她的身影在我眼前若隐若现:暮色里,晚霞中,白色长裙的扣子一粒粒的在柔柔玉指之间解开,她的手,她的整个人儿都在微微的颤抖着,一阵轻风吹过,长裙缓缓地滑落,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幽香……

  “我将一辈子躺在你怀里,为你洗衣,做饭,打理小屋。”

  “你要永远记着我,爱着我。”

  “……”

  这一切都依稀在昨天,可惜物是人非不再永远。如今的小屋只有我一个人,一个爱情与艺术均已失去变得一无所有的人。也许如今活着的我只是一具躯壳,无所谓灵魂与思想。这座城市已不需要我,也许这个世界也并不需要我。于是想永远地离开,可惜我没有勇气结束我的生命——生命授之于父母,我无权决定这些。我知道父母是爱我的,我没有理由让我的父母在辛劳了半生之后,付出了他们的全部,却又叫他们失去唯一的爱儿。现在的我,只能用三毛女士在《不死鸟》中的一句话来作为活着的理由:父亲,母亲,爱你们胜于自己的生命,请求上苍看见我的诚心给我在世上的时日长久,护住我父母的幸福和年岁,那么我,在这份责任之下,便不再轻言消失和死亡了。

  带着受伤的心,我离开了这座废墟一般的城市,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一座城市。我在城市的边沿租了一间小屋,也许是距离城市中心太遥远,所以房租尚且在我的支付能力之内。

  单身汉的生活是从来不讲究情调的,再加上经济条件的限制,所以吃泡面的时候远比吃饭的时候多。至于小屋的摆设,依然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狗窝一样的床,还有那台过时的破电脑,墙上的装饰则是我的画——没有卖出去的都挂上了。母亲怕我孤单,人生地不熟的,所以给我送来一只小花猫——长着黄白相间的绒毛,小巧玲珑,有些可爱,有时候会弄一身的颜料,五颜六色的难免有些可笑了。

  小屋的外边是赣江,推开窗子就可以看见川流不息的江水,虽然不能听见雨打芭蕉那的动人音符,但那微微的长年累月的浪花的声音却时常伴我入梦,夜里还有那呜呜的船鸣声。一切都是新的,自己也希望能在三年以后有个新的开始,可心却依然有份淡淡的哀愁。我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在念着她。

  推开窗,望着茫茫的江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小花猫出去一天都还没有回来。也许它也觉得我这小屋的空气太沉闷了吧?不知怎么,我不禁有些担心它了,毕竟出去寻找新鲜空气也用不着一天时间的。

  这时,不知何处飘来如泣如诉的笛声,凭我仅有的一点音乐知识,我知道那是一首《苏武思乡》,诚情所至,让人思乡无限。我不由自主的走出了阳台,在纷纷细雨之中,我看见了吹笛人。原来是我的隔壁居住的一个女孩,她静静的站在阳台上,轻风吹拂她青丝般长发,眸间幽怨让人心疼。

  我也默默的站着,听着,曲终她收起长笛,眉间飘出几许喜色,原来的幽怨仿佛全部烟消云散。她转身欲入室却发现了我,于是停了下来,朝我笑笑:“觉得怎么样?”

  “胜于专业演奏家!”我由衷的赞叹。——我不是马屁专家。

  “哇,那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哦!看来我真的应该去开一个演奏会了……”她笑的样子有些夸张,凭我的直觉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可我不明白她为何能轻易地进入那种艺术的悲情气氛之中。

  “那么我一定捧场!”我也笑了。

  我们聊得很投机,原来她叫依依,大学刚毕业,在学校学的是音乐,现在在一所学校当音乐老师。她说她所教的和自己在大学所学的东西几乎一点关系也没有。说着她不由叹气,“现在这世道英雄无用武之地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们应该学着做平凡人。”

  她的话让我很是震动,我想,也许我的悲哀也就在于我一直勉强自己去做一个不一般的人。

  这时我看见了我的小花猫,它竟然跑到依依的阳台上去了,原来依依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猫,是纯白色的。看它们亲昵的样子,我忍不住说:“原来你小子约会去了啊!”依依笑了,我也笑了。临别她给我吹了一曲《雪山春晓》,她说她感觉我很忧郁,虽然有时不免也开玩笑,她希望我能开心点。

  (二)

  慢慢的我们就成了朋友,很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说。我莫名地觉得自己变了,不再那么刻意去苛求一些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了。

  小花猫几乎天天去和依依的小白猫“谈情说爱”,我不知道它是否哪天也将遭遇失恋的痛苦。不过我是很开明的,绝对不会棒打鸳鸯。由于我们之间的小屋只有一墙之隔,依依索性也就从阳台上翻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我的小花猫去和她的小白猫约会后产生的“灵感”,翻阳台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君子求近,不怕死也!我笑话着说,“你不会是想和我做那个朋友吧!”依依也笑着说,“臭美吧你!”但是有一个是事实,那便是:阳台已经逐渐成为我们沟通的交通要道。小花猫从这里去和她家里的小白猫约会,依依从那里过来和我说话。

  每次看她翻阳台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得担心,生怕她出现什么差错。于是忍不住上前去帮忙,她却大大咧咧地说:“我是谁啊?堂堂梁山好汉时迁的传人是也!”她一进入我的小屋就忙得不亦乐乎,比如把满地的纸张收拾收拾,擦地板,洗衣服之类的事情她是很在行的。有时也会看看我的文章,她说我的文章太忧郁了,而且千篇一律,没有新意。我问她要怎么才算有新意,于是她装出一副大师级人物的样子说,这个嘛,至少得像我写的那样!我笑了,因为我知道依依在网络上的那些文章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写的,她只是把它们打出来贴在不同的网站,然后署上她依依的大名罢了。她又说我的画太写实了,死板得像法国的达维特,一点也没有达利的风格,看我的画还不如去看摄影展。可我知道她经常跟别人吹牛说她认识一个画家叫秦惑,而且把秦惑吹的一点也不像真实秦惑——说什么那个秦惑拿了很多国际大奖,作品被什么什么大款以什么什么价格收藏等等。

  就这样,依依不停地打击我,有时间也在我面前炫耀一下她的高雅古曲,什么《汉宫秋月》、《清江放排》、《寒鸦戏水》等等我都有耳福听到了。我每次都说好,依依要问为什么好,好在哪里之类的时候我就哑口无言了。久而久之,依依听多了我的赞叹声就一句“马屁精”把我封杀了。依依翻阳台的技术是越来越厉害了,真有昔日梁山英雄的风度了。

  现在得说说我的小花猫和依依的小白猫之间的事情了。小花猫真可谓达到走火入魔的境地了,往往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夜不归宿。我经常笑着对依依说,“你看我家的小花猫对爱情多么的认真!”依依也笑道:“这叫有其主必有其猫,你不是还一直在惦记着你的那位吗?”她一句话让我的心不由有几许隐痛,我默默地望滔滔的江水,一语不发——我到底还是无法忘记她了!

  “伤心了?”依依低下头,轻轻地说着,“对不起,我本无心要说的……”

  “没事,没事的……”我勉强笑着。

  “别自己欺骗自己了,告诉我,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啊?”依依忽地仿佛不是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依依了,她的双眉间有种特别神情,像是心疼,又像是心碎。

  “其实,她是爱我的!”

  “我知道,从你的很多文章里我就看出来了!”

  “我怕是一辈子也无法将她忘记了……”

  “我能理解,可她毕竟已经离开你,她已经选择了属于她的路,你呢?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沉沦于过去啊!”依依说着不由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但是,她的眼泪让我很伤心,也许我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乎她了……

  我默默地点着头,缓缓地替依依拭去了泪水。

  (三)

  依依又来了,从阳台上翻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长笛,还有两桶泡面(用塑料袋装在了一起),本想吓我一跳,可反倒被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把自己的脸画成了骷髅的样子,吓得她直喊救命。等我把脸洗干净时,依依已经给我泡好了泡面,她自己也一桶。她说她今天请客,因为学校发工资了——我想她这小气的程度仿佛比我也厉害了许多,因为我虽然很少请朋友吃饭,可万一请了也不至于只请别人吃一桶泡面。

  泡面吃完了,她有开始展示她的绝技了。说实话,我很喜欢听她吹笛子,这次吹的是《百鸟朝凤》,声音之动听远胜我啊!

  “好了,我得向你宣布真正的好消息了!”

  “你这葫芦卖什么药啊?”

  “我给你找到一份工作了,是一家杂志社的美编,怎么样?”

  “好啊!”我虽然从来没有去找过工作,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它和文学与美术都有关系。我不知她到底有什么绝活,但终究帮我找到工作了。我许诺等我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请客。

  可我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美编就是让我为他们扫地,整理办公室之类的事情,有时还得去当搬运工——杂志出来了,人手不够,我便派去了。这仿佛是我的工作中唯一和杂志直接有关系的事情了。不过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喜欢上这份工作了。也许仅仅是为了每个月那四百元吧!当依依问我的工作情况时我只能一个劲的说好好好敷衍其词。可后来依依终于知道我究竟做什么事情了,她拿着我的画去找社长可被我阻止了。我说算了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依依一气之下就朝我吼道:“说你脓包还真脓包!女朋友不要你,你算了,现在工作这样你又是算了,这样什么都算了算了,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活得像个男子汉啊?!”

  依依气冲冲的走了,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可我依然不能由着她,我想也许我真的天生就懦弱吧。我的画既然无法被人认可就不如不去管它,我有了工作,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得做下去,做一个素人画家不也是很好的吗?依依已有几天没有来我的小屋了,

  不知道怎么我很是失落——我开始在乎她了,真的开始在乎她了。

  我站在阳台上拼命叫她的名字,可惜她没有出来。小花猫趴在我的肩膀上喵喵的叫着,仿佛也在责怪我似的。可这时我才猛然的想起,小花猫好像有几天没去依依家了,当我看她家的阳台时才知道——原来她的小白猫已经有新欢了。我拍了拍可怜的小花猫说:“原来你是失恋了啊,没有关系啊,你应该向人家道歉,让人家原谅你,人家不理你就说明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依依走了出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么,你呢?”

  “我也错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惹你生气。”我叹了一口气,“可是……”

  “其实,你并没有什么错!”

  “……”

  “我觉得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能原谅我么?”

  “如果要我原谅你的话,你也应该原谅我了。”我笑了,伸出双手,依依明白了我的意思,双手撑在我的肩膀上,很轻快地从阳台上跃了过来了。

  (四)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我是第一次那么踏实地领到一笔钱。我很开心,尽管这一个月下来累得我晕头转向。我约了依依出去吃肯德基,可她却把我拉进了一家超市,只要了两桶红烧牛肉面。我问她这是为何,她浅浅一笑说,“你都二十七八岁的人,难道真一辈子打光棍,不想成家了?”

  我说这顿肯德基是不会把我将来的家吃完的,再说我以前这样许诺过啊。

  依依沉默了一会说,“你既然决定做一个平凡人就应该有平凡人的活法。”说着她将我拉出了超市,这时的我们很像一对甜蜜的情侣。——不过,依依却说我像她的跟屁虫。

  那天的泡面特别的好吃——我想说,那是我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泡面了。因为,吃完这桶泡面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爱情。我和依依相对着坐着,我一口气把自己的那桶泡面吃完了,抬起头却发现依依正望着我。她的目光是那么的灼热,我忙低下头。这时她说话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为你煮泡面……”她的脸有些红了,像天边的云霞。

  “……”我有些慌乱。

  “你不愿意?”她仿佛是第一次那么惊恐。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轻轻地把依依拥在了怀里,我知道,其实我很久就已经想这样对她说了,只是那颗曾经受伤的心灵害怕再一次受伤。

  “那是你说的哦,不许反悔!”她笑了,我觉得她有些傻,可是也许这时的她才是最美丽的!她伸出手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反悔!不许变!否则……”我是说不出来了,因为依依已经勾住我的脖子,轻轻地亲吻着我……

  (五)

  半年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们的婚礼很简单,除了法定的程序以外便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抱着她从她的小屋进入我的小屋,当然没有那么便宜,得从阳台上经过。这有很大的冒险性,可我还是得去,因为我喜欢她。我抱着她胆战心惊地朝阳台走去,这时她笑了,她说,“你真的不怕?”我说我怎么会害怕呢?可是事实上我是怕得要命,因为这样万一掉下去就是两个人,不知道将变成落汤鸡还是成为为情而死的落水鬼。依依不再说话了,只是想看看我的能耐。可正当我要爬上阳台的时候,她却死缠着要下来。我问为什么,是不是反悔了。她笑着说,是啊,反悔了。可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她不想让我去冒这个险——如果爱情真的存在就不必在乎它的具体的表达形式,可以是玫瑰,可以是戒指,也可以是两个人吃一桶泡面……

  现在,我每天上班,我总希望能够多赖一会床,可依依总是把我从梦里惊醒,扯着我的耳朵嚷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胡乱的歌曲:“大懒虫睡懒觉,再不起床要迟到,好男人懂礼貌,见了同事问声好,下班以后往家走,赶快回家陪老婆……”我只能行个军礼应着:“遵命,老婆大人!”翻身起床,发现依依早已经为我做好了早餐,我们的小屋也打理得有条不紊,一尘不染。待到双休日,我们都啦在床上不起来,睡到十二点,睡到太阳晒屁股。

  依依的那只小白猫死了,因为吃到了老鼠药。而且它至死也没有和我的小花猫和好。它死后我的小花猫很难过,——我能感觉得到,小花猫以前吃很多,可是自从小白猫死后,它就吃得特别的少,有时甚至不吃。只是默默地坐在阳台上,叫也不叫。我想天底下是不存在比我的小花猫更寂寞的生灵了。

  我忍不住想到了我和我的依依,于是我问依依,“依依,你是否也会这样忽然地离我而去呢?”

  依依此时正在打扫小屋,听见我这样说,她默默停下了,走到我身边让我拥着她。我紧紧地拥抱着她,生怕她真的离开似的。她笑了,浅浅一笑,然后望着我说:“不会的,我们彼此都不会忽然地离开对方的。”接着她说了这一辈子让我最感动的一句话。

  ——等我们都老了,我们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了,于是我们洗干净了身子,走进我们的小屋,拉好窗帘。然后,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我依偎在你的怀里,你轻轻地抱着我,就这样,我们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去另一个属于我们的共同的世界。在那里依然有我们的小屋,我依然是你的天使,我为你煮泡面,为你打理小屋……

  (六)

  现在我得补充一下关于我工作的事情了。我这个美编起初是当清洁工——可我私下里以为,清洁工和美编原本就是同一种工作,都是让别的东西更加的美丽罢了。不过后来社长发现我的画有点像是画,于是便把它们搬到杂志上去作插图,我也托我的那些画的洪福当了真正的美编。不过我的文章就不行了,投出去依然连尸体也找不着。但是我却依然坚持写,依依说她相信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我想也是,人怎么也不能随便就说自己不行吧。再说,有依依的命令式的支持我怎么能怎么敢不写呢?

  我和依依结婚都已经三年了,一天却忽然收到她的来信,也不知道怎么,我当时的心情特别的平静。她在信里说祝福我和依依有美好的未来;她说她丈夫死了,由于酒精中毒,留下一大笔遗产,有许多的男人都来追她,希望能成为她新的丈夫。她说她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她的钱来的,所以都不理会他们。她说在我离开以后她还去过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小屋,不过每那房东已经搬迁了,小屋也被拆除了,只剩下那几株墨绿的芭蕉和那高大的梧桐树;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见见我和我的依依……

  此时,依依已经柳眉到竖,一副母老虎的样子甚是吓人,“见就见,谁怕谁啊!还有,秦老头子,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收起你那套才子佳人的东西!”我知道依依是怕我再搞“感情复辟”,我笑了笑说,“依依,一个男人他生命里注定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初恋情人,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还有一个就是和他厮守一辈子的那个女人,他一生都会牵挂着她的。而我呢,和我厮守一辈子的那个女人就是你,我会用我的全部来保护、疼爱你的,因为你是我老婆!”

  依依默默地听着,不知不觉地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轻轻地伏在我怀里,喃喃地说着:“就你会骗人……”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秦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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