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完呢，后来怎么样了？那时候的花灯，也象现在一样美吗？

　　哦，是的，那是一年元夕，城里花灯如火．小孩子开开心心地放烟花爆竹，女人们忙着亲手制花灯，纤手染香罗，剪红莲满城开遍，就是这个意思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女孩子，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家人可以把全城最美的花灯挂满我的院子，但是那满城的繁华都和我没有关系．算命的先生说，在我出嫁前，绝不能踏出府门半步，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奶奶？你还是偷偷地出去了对不对？

　　是的，也许先生说的对，我不该走出去——但是……

　　但是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是不是？

　　是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就在那个晚上我遇到了一个人。如果重回到那个晚上，即使明知道要用今后一生的痛苦来换那次相遇，我也决不后悔。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奶奶？是我的爷爷吗？

　　不，他不是你的爷爷。

　　故事

　　在我的梳妆匣里，有一个只有我和我的侍女罗衣才知道的秘密。罗衣实在不象一个侍女的名字，只因为罗衣原本并不是侍女，她是在很小的时候被我的父亲从强盗手中救下来的，罗衣其实就象我的妹妹。我们拥有一样美丽的容颜，读一样的书，绣一样的女红，甚至，我们共有同一个秘密，我们爱着同一个人，五十年过去了，我们形影不离。

　　我轻轻打开梳妆匣，那里面有一个夹层，最底层的红缎上，静静躺着一只象牙手镯。雕功精美得让人迷惑，这是我，不，这是我和罗衣珍藏一生的秘密。可是，我们都不明白，五十年过去了，我们不明白。

　　那一年我十八岁，罗衣只有十六岁。我是罗府的小姐，全家上下唯一的掌上明珠。十八年来我没有踏出过府门一步，算命先生说过，在出嫁之前我绝不能见到生人。但是罗衣可以，讲起外面的事，罗衣的眼睛都会亮起来，于是，外面那个莫测的世界诱惑着我，这诱惑就象是一朵春天的花，越开越浓烈。终于到了命中注定的那天，那年的元夕，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星空，冰冷的空气不能消去我心底的渴望，我说服了罗衣，我们两个就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走上全城最繁华热闹的长街，我的双手因为巨大的惊喜而微微发着抖。在我十八年的生命中，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从没有听过这么多的声音，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笑容。那一刻，仿佛我十八年都不曾有过的喜悦全部被点燃，花市灯如昼，那是我一生都无法稍稍忘却的美景。从那夜后，于我，于罗衣，世上再无元夕，再无美景。

　　罗衣拉我去路边小摊吃汤圆，我从坐在我身边的罗衣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从没见过的自己，那样飞扬的神采，那么的美丽，真的是我吗？我忍不住握住罗衣的手，罗衣，我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罗衣笑盈盈地看着我，姐姐，她一直叫我姐姐的，她说，我也是一样。

　　让我们心跳的，其实还有一个人的目光。那目光只是浅浅地从我们这边掠过，似乎并没有特别留心。可那是怎样的目光呢？五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那目光中，满城灯火满城繁华，都成萧瑟。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就好象整个世界都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罗衣，我说，世上怎么会还有一个这样的人呢？罗衣笑了，我的心情她全都明白，可是她的心事呢？我懂吗？罗衣微笑地望着我，姐姐，谁说这个世界和你没有关系了，前几天还听夫人说，有好几家来府上提亲呢。到时候姐姐要带着我，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的。是的，罗衣，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我们这一生一世有太多太多牵连，我们存在于彼此的生命中，一生一世都无法分开。五十年了，这是我们最大的悲哀，我们都没有自己，我们活在同一个梦里，从那时起，世上再无元夕，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水云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