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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雨下的月亮先生
2016-10-03 18:12:59 来源: 秋雁女性网
(一) 今天终于到了纽约。离开了他,我的梦是不是该醒了呢?笔尖在日记本上轻轻滑动,无声而流畅,很容易让人想起天上流动的云。今天晚上
 

  (一) “今天终于到了纽约。离开了他,我的梦是不是该醒了呢?”

  笔尖在日记本上轻轻滑动,无声而流畅,很容易让人想起天上流动的云。

  今天晚上没有云,因为月儿很亮。仿佛有人拉了一下开关,然后月亮就亮了。——那是很亮的月光,照得萧然有些不安,好像心底的秘密都赤裸裸地暴露在月光下,投下的阴影却固执地落在心底。

  萧然停下笔,望着月亮发呆。许久,才叹口气,在纸上写:

  “苏言……你好吗……我想你……”

  如果不是因为那节政治课上萧然往窗外随意的一瞥,她永远不会开始如此在乎某一个人。

  萧然其实并不坐在靠窗的那一组。那天萧然的一个朋友忘了带隐形眼镜,便和萧然调了座位。那节是政治课,萧然一口就答应了。她讨厌政治,就像讨厌一只蟑螂一样。

  那接政治课仍然像往常一样无聊至死,“政治老太” 在讲台上口沫飞溅地滔滔不绝大谈什么“量变与质变的辩证原理”。萧然懒得听,拿起笔做英语作业。

  萧然的英语是全年级乃至全校公认的,校长已经决定让她代表学校去上海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英语演讲比赛。萧然不打算为这次比赛做太多的准备,因为她始终坚信临阵磨出的刀不可能是倚天剑或者屠龙刀。

  太阳从云里钻出来,洒下一缕光。这光线从高高的地方跌下来,跌到萧然桌子上,于是产生漫反射,让她睁不开眼。萧然不是那么喜欢阳光,她喜欢的,是月亮洒下的柔柔的,水银般的月光。于是她手忙脚乱的在别人的桌子里翻出一张上个月的报纸,用双面胶贴在窗户上,希望能稍微挡一挡那灿烂的东西。

  萧然贴好报纸,习惯性地朝窗外一瞥。这一瞥如果在大庭广众下给了某一位男生,那这个人第二天一定会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因为萧然是全校四大美女之首。

  但这一瞥,却真的给了阳光下球场上的一个男孩。

  萧然知道那是苏言。因为他们从初一到高一都是一个班,直到高二分科时才分开。萧然和苏言关系不错,但萧然觉得他很特别。别的男生总是有事没事找萧然搭讪,而苏言不,他总是干自己的事。萧然虽然和他很熟,但是她却觉得苏言是个捉摸不定的人,不能说自己了解他。苏言在场上左传右突,在连续过了对方几名后卫后突入禁区,在守门员出击前将球小角度打入球门。队友们猛奔过来摸他的头拍他的肩,苏言像个小孩儿一样笑得很大声——至少萧然听到了。

  萧然以前一直不敢确认她对苏言有着什么,但今天她确定了。在看见苏言的笑以后,她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在人群中找寻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就是苏言。

  于是萧然取下了刚刚才贴上的报纸,她要和苏言一起感受阳光。

  邻座的男生忽然扔过来一张纸条。萧然打开,里边写着:“别老往窗外看,政治老太留意你好久了!”

  萧然低下头,把脸藏在高高的书堆后,吐了吐舌头,随即对扔给她纸条的男生一笑,以示谢意,然后拉或晾在一边已经很久的政治书。

  她第一次对政治书里的概念有了感触:”量变的积累必然会引起质变。”

  她不知道她注视了半节课的苏言第二天安然无恙,而那个她报以一笑的男生却差点被痛殴得大小便失禁。

  因为萧然是美女。没人知道美女注视了谁,却有人看见美女对着某个男生笑。 [二] 然后萧然去了上海,在赛场上以行云流水般的谈吐折服了评委。

  拿到了第一名,萧然去了外滩。在黄浦江边吹着微湿的海风,萧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在那年十一月十六日的狮子座流星雨下,许下一个心愿,然后大拇指一弹,让愿望在黄浦江里荡漾开去……

  萧然回到了学校,引起一阵轰动。不止是因为她获了奖,还因为她送给了苏言一套NBA球星卡。——只有这一份礼物。

  自从那次看见苏言阳光灿烂的笑容,萧然也渐渐喜欢上了阳光。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因为高二一过,这份感情也许会在高三不知多少帕斯卡的强压下夭折。

  萧然不干,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在托理科班的朋友把礼物送给苏言后,萧然一直没有见到他。因为比赛而耽误的课程扑头盖脸地向萧然涌来,像夏天里成群的低飞的蚊子。萧然忙得已经忘了在每个星期三下午第二节政治课时坐到窗户边,看理科班上体育课。确切地说,是看看苏言。

  直到那天学生会委员为商量是否举办校足球联赛而聚到一起。

  举办联赛的主意是体育委员苏言提出的。作为学生会文艺委员的萧然自然也参加了这次讨论。一进会议室,就看见苏言在主席面前大谈举办的好处。萧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滔滔不绝”,苏言说话充分体现了辩证法“新事物必然取代旧事物”的原理,因为他的下一句总比上一句精辟。而相比之下,政治老太的“滔滔不绝就像是牛顿在望庐山瀑布,计算水从多少米的高处以多少加速度落下用多少牛的力击打在青石板上释放了多少焦尔的能量又解放了多少摩尔的分子然后就有人大叫:“啊!飞流直下三千尺!”就完了。除了概念不给人任何其他东西。

  在萧然心里,苏言说话是一种艺术的表现。

  萧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说话总是与“蟑螂学科”联系到一起。也许是因为她对苏言的某种感情就是从一节政治课开始被触动的吧?反正数学﹑政治﹑物理﹑生物是她的“四害学科”——萧然考试栽就栽在这几门上。可自从她知道苏言的政治在理科班名列前茅时(当然理科班的政治不能跟文科班的相提并论),自己也就不那么讨厌这只蟑螂了。“就当是一只长得像蟑螂的金龟子”,萧然这么想着,也就不觉得恶心了。

  “爱屋及乌吧?”萧然想。

  主任进来了。联赛是否能够顺利举办,全靠他嘴里的一声“YES”或“NO”。那一边,苏言终于把主席拉入“反女权主义同盟”之中。看见萧然,他冲她笑笑,然后走过来:“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现在正在被喜欢你的男生追杀哦!还好我手里有一票,投‘举办联赛’或不投,这才死里逃生。一共十一个委员,我已经把五个男同胞说服了。如果这次让他们过把联赛瘾的愿望落空的话……”他吐了吐舌头,“我就死定了!”

  萧然就笑,说:“好啊,你收买我!我偏不投票!”

  苏言也笑,说:“那我只能横尸街头了!”耸耸肩。

  然后他们一起笑。

  就像一切政党中都有左右翼一样,学生会里也有反对派,当然是女生。她们持相反意见的理由是举办联赛后男生有球队女生有啦啦队那还要不要学习?反对派头子是理科班班长,口才也不差,苏言最终和她打成了平手,谁也没说服谁,两人都恨不得手刃对方。

  主任不愧是教政治的,(又是政治!)马上拿出在资产阶级内部实行的那一套——民主投票。“支持举办联赛的请举手!”

  男生委员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五个人。包括萧然在内的女生委员一共六个,很明显男生要吃亏。

  萧然分明看到了反对派头子刺人的眼光。她不想让苏言失望,可要她“背叛”女生阵营,她觉得好难。

  ……

  “一……二……三……六…… 好吧,那么就举办吧!你们自行组织。”主任最后这样说。

  萧然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发现苏言靠在他的车上。

  “在等我吗?”萧然问自己,然后马上自我否定。

  她的否定马上又被否定,因为苏言在叫她:“萧然,谢谢你,……委屈你了。”

  萧然笑笑,说:“委屈什么?你的命不是保住了吗?”

  苏言也笑笑:“所以我要谢谢你啊!”

  两个人推着车,慢慢地走到一起。

  “真想不到你会在那种情形下支持我们,我原以为你会站在女生那一边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吧?”苏言由衷地说,眼睛看着萧然,瞳孔里放出柔和的光,让萧然想起天上的月亮。

  “我不是支持联赛,也不是支持你们,而是支持你!”萧然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然后就是难堪的沉默。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继续位移,相对静止的还有地上淡淡的影子。

  “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在月光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萧然主动打破了沉默,“熊天平有一首歌叫‘Mr Moon’。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哭了。我对自己说,我不要总是对着月亮想着我喜欢的人——那种感觉一定很悲凉,我不要。所以我就在黄浦江边,在我的本命狮子座的流星雨下,许下一个愿,让我有一天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在月光下。”

  相对静止的状态终于被打破,因为苏言稍稍停了一下,随即又赶上去:“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你看过吗?”像是要避开话题。

  萧然失望了,心想这本书在文科班都成了人人争睹的武林秘笈了我怎么会没看过?于是说:“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可以……”

  “……买一栋房子。我有一千万吗?没有。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你也喜欢这个PLAN?”苏言兴奋起来,接着说:“不过我更喜欢轻舞飞扬的‘我轻轻地舞着,在静谧的天堂中……”

  “……因为让我飞舞的,不是天使们的目光,而是我的青蛙王子。”萧然却接上了最后一句,若有所指。

  “……知道吗,萧然?我之所以欣赏痞子和轻舞飞扬的这段恋情,不止因为它短暂而真挚,更因为在这个故事里,只有一个人说了一次‘我爱你’。真正的感情,是语言表达不出的,应该用行动证明。”苏言抬头望着夜空,“和自己喜欢的人走在月光下,应该是幸福的。”

  “我感觉得到。”萧然望着苏言。

  “我也是。”

  淡淡的下弦月从云里出来,一如苏言浅浅的笑。

  那天以后就没有痴男们为萧然而厮杀了。

  不是因为萧然不是美女了,而是大家都知道她已经有“他”了。

  男生们没有因为“酷哥帅哥宁有种乎”而揭竿而起打倒苏言“霸”权主义。因为苏言的人缘,也因为他们知道一但他们这群痴男对苏言横刀相向就会有一个师的怨女开过来。女生手中的权力和手上的指甲可比他们的拳头棍棒厉害多了。

  萧然会在理科班下体育课前从五楼教室冲到一楼小卖部为苏言买一听可乐再从一楼冲到五楼并且不断做加速度然后冲进理科班教室却看见几个正在换球衣的男生于是说声“对不起”把可乐塞进苏言课桌里带上门退出教室于是听到有人大笑“我被她看见了”。

  苏言会在文科班放学后等在文科班门口对进出的男生尴尬对进出的女生冷漠目的是为了给萧然讲一讲前一天她问他的一道数学题可等来等去就是有几个女生赖在教室里不走让萧然也不好意思出来于是苏言叫住总在门口转悠的那个五官被脸部肥肉挤得血肉模糊的肥胖女生“帮我叫一下萧然好吗?”于是萧然找到借口溜出教室把门关上却听见里边有人尖叫“他和我说话了!”

  反正谁也没说出那人人耳熟能详的三字爱情真言。

  然后就是高三。

  活像部恐怖电影。

  萧然甚至于怀疑班主任是否和《午夜凶铃》里的贞子有亲戚关系,因为她在骂人时瞪得贼大的眼睛已经严重超过正常的比例。

  萧然的“四害”在高二会考结束后只剩下了两害仍在负隅顽抗。不到高考,它们是不会像恐龙一样绝种的。不过没有了蚊子和臭虫,至少夏天可以睡得安稳了。

  除非夏天只有七月七﹑八﹑九三天。 [三] 萧然拿到签证时,已经放寒假了。

  她一直瞒着苏言,因为她怕。怕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怕让苏言分心,也许怕自己舍不得离开。每天苏言的桌子里都会有一些小小的礼物,都是萧然送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付出多久,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无声的表达,向苏言证明些什么。

  就算萧然再舍不得离开,她也明白总会有两人分别的一天。但是让萧然现在就走,她又不想,因为她还没有听到苏言对她说出她一直想听的一句话。

  而苏言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那天晚上萧然告诉他她要走了。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从麦当劳出来,苏言把萧然拉进了新开张的MALL。

  MALL的门口有一个长约五米宽约三米的告示牌,上面写着“今日专柜商品七折起”。

  从MALL里出来时,苏言左手握着萧然的手,右手握着装着香水瓶子的盒子。

  盒子上印着拉丁文。

  萧然从苏言的手里接过盒子,小声地念:

  “Dolce Vita”

  在街心公园里于是下了一场小小的香水雨。

  “知道吗?香水可以打折,有些东西却打不了折喔!”

  “我会寄中文E-mail给你的。不要忘了,英语天才!”

  从街心公园出来,萧然左手握着苏言的手,右手握着空了的香水瓶子。

  苏言还是没有说出那一句话,但萧然已经很满足了。

  二月十四日,下了一场香水雨。于是夜空雨过天晴,月亮又露出了脸。

  萧然合上日记本,发现旁边的电脑正在接收邮件。

  “From: suyan@hotmail.com

  To: xiaoran@hotmail.com

  Untitled

  假如我有一千万,

  我就可以换回那枚带着你的心愿的硬币。

  我有一千万吗?没有。

  所以我的心愿永远沉在水底。

  假如我有一对翅膀,

  我就可以从遥远的国度飞过来看你。

  我有一对翅膀吗?没有。

  所以我也许再也无法见你。

  假如人的感情不能打折,

  我就可以倾家荡产地去爱一个人。

  不能打折吗?当然。

  所以,是的,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萧然确定了,虽然苏言只说了一次。

  CD轻轻转动,流淌出熊天平清净的声音。

  “在地球两端 / 日夜分隔我俩 / 沾上琴弦的思念 / 唱出对你的缱眷/你的心遗落在他乡/ 我托付月亮把孤单带上 / 万语千言 / 都随月移圆缺 / 和你相聚的时光 / 总是那么的短暂 / 期待和你重逢在异乡的情路上 / 回到最初的地方 / 看你熟悉的脸庞 / 共月共听共盼宁静的月光

  同年同月同日敞开的心窗 / Mr Moon……”

  萧然来到窗前,突然发现今晚的月亮原来很美。

  月光变得很柔和,让萧然想起苏言看她的眼神。那个晚上,她在自己的流星雨下用硬币许下的愿望实现了。

  萧然知道了。原来苏言就是她的Mr. Moon。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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