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决定在那个海滨的城市消失。我刻苦而又努力地寻找着属于我的爱情,但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直到遇到安生,我曾经就如此的认为,我躁动不安的灵魂会由于他而修止。在安生面前我会是一个百分百的女人,他宠我溺我就像一个小孩子,在那儿我会尽情享受他身上阳光的味道。
而现在呵,那个宠我溺我的男人在我的生命里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其实我们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考虑过以后尘埃落定的结果———我在潜意识里拒绝着婚姻,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爱情吗?我记得有一本书上说结婚后男人意识里的爱情就结束了,而女人却刚刚开始,如此地对待一个女人是多么的地残忍呵,我想我是绝对不会委屈我自己的……女人是弱者,每天忙着,好象都已经忘记了爱情与婚姻的位置了。
我是一个很自恋的女人,我承认。与其如此说,不如说在我的人生里经过历太多的漂泊,已经失去相信这个世界的能力了。我的秉性对一切都很好奇,喜欢忧伤,喜欢拒绝爱情那一瞬间的绝望,但另一方面却幼稚得喜欢史努比、皮卡丘,我放纵着我自己的性格,孑然的做着我自己,从没想过后果、从不想回头。
……前面公寓里的那个男人已经回来了,那个男人很喜欢抽烟,我是知道的。我莫名却有一点变态地喜欢窥视着别人的生活,他总是在如此黄昏的时候回来,倚着窗口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他侧面脸形的线条阴影很像我梦中心仪已久的一个男人,那样子,我感到他应该是很忧伤的,因为我也有过如此的感觉,当安生离开我的那几天,我每天在海滨的那个城市泡吧、喝很多的酒……我刻意地回避着心中的那个伤口。
我知道那个男人的职业,其实在这个小区里,很多人都知道却回避着这个话题而已———他是一个男妓!他常常很晚才会回来的,而那时侯,我晦涩的思绪正在寂寞黯然的夜色下狂舞正欢,飞快的指尖敲击精巧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以换取第二天浮躁和体面的资本!———那个男人总在那时回来后,慵懒地抽着烟,很凶,让人能感知到他心灵上的一种疲惫,而那时我总站起来,融上一杯2合1的速溶黑咖啡,以作壁上观的姿态凝睇着这个在红尘中失意的男人,默默感动着,其实在这个城市里,我又和他有什么区别呢?为了生活,我们都在出卖着自己,只不过出卖的东西不同罢了!
常常在早晨就有不同的高档轿车来到他所住的公寓底下,我在对面的阳台看着,有时竟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惊喜,毕竟,那种场面能给我浮想联翩,带给我与脑中所想不同的生活感知!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总是独自在洗手间很忧郁、也很犹豫地打扮着自己,男人喜欢穿黑色的风衣,下楼的时候衣角总是在风里猎猎而舞,看到轿车边的那个女人后,男人的脸上会立刻浮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是要有一扇面具的。…然后呢两人紧紧相拥起来,打开车门,坐进去似乎两尾热带鱼一样游入了蔚蓝的大海深处,轿车飞驰而过,“嘀——”的喇叭声我想此时应该可以惊溅起尚未起床的人梦中太多的浮尘!
我知道他叫颜克,那是有一次,在他上那个女人轿车的时候飘下了一张名片,我无意捡到了,是他的,没错!上面写:颜克,手机:13588888888,QQ号:8888888,网名:烟花匠人,我那时笑了,竟然是一个喜欢上网聊天的男妓。我和那个男人碰过头,男人的脸部线条很坚硬,有短短的胡茬,是一种女人见了就忘不了的那种类型,男人喜欢看书,我看见他的掖窝下夹了一本书,是泰戈尔的诗集〈飞鸟集〉,一个喜欢诗歌的男妓,在我想来应该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妓吧。
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根,我到达这儿不过个把月吧,对于它来说,我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若干年来,我有意无意地都在拒绝着束缚,我不喜欢被绑着的感觉,我说过我很自恋,我常常将自己反锁在家里,试穿着很多不同格调的衣饰,我喜欢与众不同、我放任、我无羁、但我又感到一点点无助,我常常午夜时穿着曳地的长裙化着浓艳的妆从一条仄仄的小巷里去最繁华的酒吧喝酒,我也喜欢在夏天,穿着与城市格格不入、墨绿色的旗袍冷艳地拒绝着也在吸引着众多男人的目光!自从安生走后,我已经不喜欢上网聊天了,理由是当失去爱情后我情绪最低调的那个夜晚,一个聊友乘虚而入约我喝酒,神侃,然后很自然的,他就上了我的床,但第二天早晨他竟然说,他一直感觉到他身体下的女人是胭,而不是我。
我知道胭是他的前女友!
直到现在,我都为那时他的尴尬和我的无所谓感到吃惊不已!其实我也想对他说的,我感觉到的你也不是你了,你是安生。但我没有说!……他的名字我后来想了几晚,一件事之后总应该留下点值得回忆的东西吧,但最后我放弃了。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意识就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成人过家家的游戏罢了!
一个多月前,我来到这里,忘记痛苦的方法就是让自己迷失,我放恣着自己,只带着一台电脑。我想如此的方式应该适合我这样内心永远漂泊的人,其实我常常这样,在一个城市中消失,然后孑孓的身影又出现在另外一个早就想去的地方。…早就习惯如此了,而今夜却无眠,对面那个男人的房间灯光一直亮着,桌上还似乎闪烁着电脑,我想他此时应该和我一样也是孤苦无依的吧!蕾丝边窗帘后雅致的灯光、一个精致矍铄的男人,却时时刻刻地在蛊惑着我的眼睛!所以毫不忧郁地打开电脑,点击QQ,终于找到烟花匠人了,我的手指又上下翻飞起来,“你不必介意我是谁,我和你聊天是由于我们都是同一个都市里漂泊的浪人……!”之后E—mail了过去!
从此以后,在网络那个虚拟的世界,烟花匠人和秦淮春晚就认识了,也逐渐熟悉了。在网络上,我感到那个男人是真诚的,那个男人并不回避自己的职业,他还告诉我他还是一位牛郎!他的字打得很快,省略号也很多,让我在线的这一头能够读懂他心中幽幽的伤感和无奈。他有时就似乎一个大男孩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一切,而那时,我总成为了他的一位倾听者!我将我写的一些文字E-mail让他读,让他写回复,他看完之后打出一个笑脸对我说真正的爱情其实是不应该这样的,说我的文章太浮躁,浮躁得可能连自己都迷失了。
其实,我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多少年了,我发觉以前的所有单身的理由都是一个小女人胡搅蛮缠、刻意欺骗自己的借口。我累了,也倦了。刹那间,我的胸口好痛,我站起来,看着那个男人吸烟吐出的烟雾在窗帘上沉浮,他执着的剪影在盯着显示屏吧,他不知道吧!和他聊得很投机的秦淮春晚就在近于咫尺的地方看着他。而且心情澎湃不止!
有一天在窗边,那个男人终于看见我了,他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向我颔首致意,小半杯的红酒在杯中轻轻荡漾,他那时的样子很绅士。我笑了,我很难将他和他的职业、甚至连网上的那位烟花匠人联系起来,然后那个男人便示意要我打电话,他用手指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你一直在看我!”那个男人问。我承认:“是。”男人笑了,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每天做的事就是垒砌这个世界更多的浮躁好让自己湮没在这个浮躁里永远无法醒来。男人问我为什么如此地活着,还说我的处世就像他的网友,他的网友有一个十分浪漫的名字叫秦淮春晚。我笑了,但我没有告诉他我就是他的那个网友,我只对他说,很多事情是并不一定有目的的,生活其实就是这样。
反正不管在网上,还是电话里,男人都告诉我说,他是来自山东一个极为偏僻的乡下,祖上是做烟花的,男人说自己从小就子承父业烟花做得很好,但是椰鹉不喜欢,我问他椰鹉是谁,男人说是他们那里的自己倾慕已久的一个有长长的辫子、脸红红的女孩子,他说椰鹉认为他这样会很没有出息,所以他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只要自己赚到钱就回去和椰鹉结婚了。简单的人生其实就是一种快乐,不是吗?刹那间,我却开始有一点嫉妒他了,在他的心里,至少还有追求吧!而我呢?却好象已经从当初的只懂得梦想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没有梦想的女人了。
那个男人将自己的生活都说得很淡薄,一切就像潺潺的流水在心里淌着。男人还说一年前自己设计了一种烟花,名称就叫做“浮光掠影”,能变幻出十六道光色……我想,爱情在这个时候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了一种简简单单的企盼的存在。而在我的心里呵,如许的承诺只不过是一个打不开的结而已,却像包装了华丽外表的谎言爬满了令人疲惫的烦恼。男人说过几天椰鹉就会来看他,那时侯他们就一起到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上放最美的烟花,我问他椰鹉介意你的职业吗?男人过了好久才喘了一口气,男人说自己最怕的可能就是如此了。男人叹了一口气,说自己有一次看陈果的作品《去年烟花特别多》,自己就似乎那个彷徨无助的大兵已经失去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了。其实我又何尝又不是如此呢!一瞬间,他思想的触脚似乎已经感知我心灵的任何角落……男人说不管自己如何,但是对椰鹉是认真也是真诚的。我认真地对他说,椰鹉来是那一天你告诉我一下,我就会在远处看你们的烟花,好替你们高兴。———是吗?我问自己,难道就为他们高兴吗?还是为了刻意寻找理由给自己一个机会再相信这个世界一次呢?
而那一天终究没有到来啊,男人打电话告诉我说,所有的谎言都是美丽的,但对于善良的人来说有时宁可自己欺骗自己也让人不敢去触摸———谎言呵,是经不起触摸的!我依旧立在窗口,看浮世中的众生,椰鹉来过,但旁边立着一个穿高级登喜路西服的男人,那个男人拥着椰鹉的肩,居高临下地对那个失败的男人颜克说着什么!起风了,椰鹉和那个男人的轿车飞驰而过,颜克孑然地立在路口,样子很孤独也很失落!
那天晚上,男人来到了自己的房顶,那一晚的烟花韵致得一如梦中--------那就是浮光掠影吧,男人在烟花中喝着酒,那一刹那间,所有的光影在我的脸上飞过,似乎已经穿过我心灵深处几十年的风尘,带给我一种沉重的感伤!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美丽的梦幻,却有一种炙手的感觉,爱情就像这些烟花,只能在远方眺望着,如谎言一样的想去抓住的时候,只会带给你无限伤心和疼痛!
终于轮到我打电话给他了,虽然我没有正正经经地和他面对面地交流过,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男人,我告诉他我就要走了,他的喉头似乎有了一种难言的哽咽,我坦白地告诉他,我就是秦淮春晚,男人问我为什么要走、要漂泊,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能说很多事情是注定的,我告诉他好多年前我就竭力想寻找一个理由相信这个世界了,我说我已经老了,老得连活着都需要一个理由了,老得已经想回家了……那一天,对着话筒沉默了好久,我努力听着对面那个男人沉重的心跳,我最后说,
你知道吗?烟花匠人,我喜欢上你了……
我要走了,依旧带着一身的伤痕,我坐在火车上,看着这个城市苍茫的天空,感到很无奈!忽然远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是那个男人,他焦急地寻找着,火车启动了,那个男人在外面叫着,声音碾入火车巨大的轰鸣声里听不见了。我此刻想告诉他,我走并不是因为他,也可以说是没有理由的,我看了看那个男人,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在叫我。
此时,火车呜的一声,已经慌忙逃离了这个城市!
我心口一紧,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知道他说了什么:我也喜欢你,你留下来好吗?
……一个月前我也对另外一个男人说过同样的话,殊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和我那时侯的心情竟然出奇的一致……。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秦淮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