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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毒
2016-10-20 14:45:51 来源: 秋雁女性网
这回,是我让翠奴去请他来的。屋外的芍药开得很旺盛,满院都是幽幽的香郁,虫蝶款款翩裢。也不知道现在南疆会是怎样的景色,转眼进府已经三

  这回,是我让翠奴去请他来的。

  屋外的芍药开得很旺盛,满院都是幽幽的香郁,虫蝶款款翩裢。也不知道现在南疆会是怎样的景色,转眼进府已经三年。

  对镜细细的梳妆,换回进府前南疆的装扮。镜中人翠眉如娥,皓眸如水,岁月的锐刀未曾划伤我的容颜,还如当初进府时的美丽。

  “公主,侯爷来了。”翠奴已经回来。我点点头,整了整衣襟便走出屋去。

  远远的看见一身青衫的他独自站在荷池边的亭子里,几月未见,他还是那般未曾变过,只是更显清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浮躁。

  见了我,他稍愣了一下。我猜他是不太习惯我换回原来的装扮,这身南疆少数民族的装束在中原这喏大的华丽的侯爷府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稍许,他才说:“叫下人准备酒菜,我们回正厅坐下慢慢谈。”

  “不必了。就是这亭子里罢,我比较适合这。”我淡淡的笑着说。其实,我知道他是嫌这偏僻的深院的小凉亭过于简陋而已,他这样的身份是不该在这的。

  上一次见面应该在三个月前。我看出他有些不自在,在长达一年的僵持中,我觉得该是回南疆的时候了。起先,我一直认为他会回心转意。

  翠奴端上我预先让她准备好了的糕点,还有从南疆带来的我们部落世代相传用来一种红色的花蕊特酿的酒,干红。以前,他很喜欢喝的。

  “几年了罢?你还如当初入府时般美。”他说。

  浅浅的笑,不语。心里思量着,不知,几十年后,他是否会依然记得我今天的模样。

  “这些年来,本侯并没亏待过你吧,夫人。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要什么有什么。难过本侯的一点心愿你也不能遂了我的意?你还想要什么,本侯都给你,只要你答应,如何?”

  “我答应不答应,你不都已经娶她进府了么?”我还是笑,淡淡的笑。慢慢的把酒杯斟满干红。

  “那你……”他冷俊的脸上浮现出隐隐的不安。

  “我不再反对。”很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后,一笑。缓缓的举起斟满干红的杯子“来,干了这杯。我先喝为敬……”干红,红得像血,烈得像火。一股热流从嘴一直往下奔涌,直戳心脏,整个身体燃烧般。心,被灼伤般的疼。

  他有点惊讶我的回答,狐疑的看着我含着笑意的脸片刻,顿时轻松了起来。爽朗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嗬,这酒果真没变,还和当初一样的烈。干红,对么?”

  我微笑着点头,边给空了的酒杯添满了干红。还记得,当初刚嫁入府时也时常陪他喝这酒,看花赏月,弄琴起舞……

  “嗯,夫人,你有什么心愿,想要什么尽管对本侯说……”很喜欢看他的笑,那种爽直,俊朗的笑。但,那样的笑他很少有,那是需要别人的妥协屈服来交换的。

  他笑着打量着我,似乎期待我说些什么。

  定定神,不紧不慢的说出这僵持了一年多后的抉择“明儿,我便回南疆。”

  我能察觉到他脸上笑容瞬间僵直后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愤怒。

  “为何一定要如此?那有什么好的?黄豆般大的部落,能比得上这要什么有什么?”

  “那虽然比不上中原,但再如何,都是我的故土。而我没忘记我们部落时代沿袭的族规,一夫不二妻。我必须遵从。”

  “这是中原,你是皇上亲点给本侯的妻子。”他的脸开始因愤怒而抽筋。

  “我不是中原的人,我和部落族民们的流着同样的血,依守那的祖训。”依然是淡淡的口气。一年的光景,再多的愤怨和痛也磨平了。如今,只差一个句号来解脱而已。

  “好!你走!”酒杯被愤怒砸落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语,那一地碎得干脆的残片让我莫名的畅快起来。心,却是枯涩的落寂。

  亭外起风了,画面有些凝重。他只是自顾自不停的喝酒,我默默的给杯里添满如血的干红,看着他饮尽,然后再斟……

  我突然停止了斟酒,说:“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可能你没听过,酒的故事。”

  “没听过。”

  “没听过可能会觉得新鲜些,故事是老故事了。”

  他放下酒杯静静的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初嫁到中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光景。一笑,便开始叙述那个我们部落流传了很久很古老的故事。

  传说,我们部落是由两个人数均衡的小部落合并成的,一个是阿西娃领导的女人偏多的伲族和一个奴南领导的男人偏多的鞑垭族。为了避免纷争,新族长制定了一夫只配一妻的规定。几百年来,我们部落的族民们都沿袭遵从这个祖规。直到后来,有许多游牧民族从我们部落经过,族里许多成了亲的体精力壮的小伙子们抛下妻小随着路过的游牧民族去寻找更肥沃的土地。可是,最后再回到部落的人却很少。更多的是违背了族规和当初的诺言,和游牧民族的姑娘成了亲,不再回部落,就这样抛弃了原来的妻儿。有一个成了亲叫佑桑的小伙子也经不起诱惑要随一队游牧民族去远方寻找更肥美的土地。临行前,他们家的老丈公为他送行。喝了酒,他觉得酒味道有点特别。送他上路的时候,老丈公要他一个月回来一次,否则毒发身亡。原来他喝了族里祖先传下来的秘方酿制的毒酒,这种毒,只有配制的人才能解。

  “后来呢?”他一动不动的望着我,关心起那个小伙子的命运。

  “佑桑按期每个月回到部落里,老丈公给他喝了缓延毒性的汤药。后来……佑桑终于厌倦了每个月从千里之外赶回部落的劳累,留在族里,再也没离开过。”

  我在结束故事的同时给他的杯子重新添满了似血的干红,说:“来,再一杯。”

  他迟疑着不肯举杯,不安的望着我,脸色有些苍白。

  我叹了口气,一种从没有过的累。于是,起身,行礼,告退。

  “站住。”未走出亭子,便听到他喝道:“一定要如此你才称心如意么?这些年来本侯有什么亏待过你?皇上后宫粉黛三千,堂堂一个侯爷三妻四妾有什么错?你何苦这般固执,你要什么本侯给你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定要反对?”

  “我要的,你真的给了么?现在,侯爷该解脱了才对的,你不正期待着这天么?何况,我反对与否重要吗?早在一年前,侯爷不是已经娶她进府了么?”三年的夫妻,两年的同床共枕,到头来竟是同床异梦。罢了。

  撑灯时候,窗外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懒懒的依窗闲看翠奴收拾行装。他差人来说,回南疆的事先缓着,当初是皇上赐婚,今儿就算要回也得先讨圣谕。

  一宿无眠。

  次日,那女人忽然来请见。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细细的打量,翠袖紫裙,俊秀的面容,娥眉朱唇,是个标致的人儿。只是面色有几些苍白、失措。一见我便着急的说:“侯爷中毒了,请夫人去看看吧。”

  “怎么会?吃了什么东西了么?”我有些吃惊。

  “他……”她似乎有些犹豫“侯爷昨晚从夫人这回去后,没多久就这样了,什么也没吃。不知道在夫人这……”

  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无奈道:“昨天翠奴只是准备了一些平常的糕点。”

  “可……夫人,侯爷表现出的症状是中毒,而且很痛苦……夫人真的不知道吗?”她娇美的两颊微微的涨红,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稍稍凝视她一会,很平静的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也诊不出,只有求夫人了。侯爷说,夫人有办法。”

  “求我?我能做些什么么?”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

  “是。夫人清楚的,昨儿,侯爷在这喝了酒……”我分明看到那眼中流露出的是猜疑和怨恨。

  “那只是干红,以前他常喝的。”我唯有无奈的摊手说“我无能为力,或许派人进宫请太医来诊治会管用。”

  几日后,皇上的圣旨下来了。临回南疆那天,他来送我,下人搀扶着来,整个人虚脱般。

  “真的……就这么走了么?这些年来本侯怎么待你,你知道的,并没伤害你的意思啊。”连声音都那么苍白无力。

  “嗯,是的。”一笑,对他,我习惯了那么淡淡的笑。一年来,我发觉那是不是一种动作或表情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掩饰很多东西,例如伤,例如痛……

  “那酒……你能解掉的对不对?”

  “酒只是酒。有时候,疑心会比毒酒更毒。”

  我回南疆已经五年了,仍然做我的公主。只是在帐篷外面植满了中原的芍药。

  出使中原的阿爸桑回来说,他之后又娶两位夫人,也戒了酒,只是身体渐渐不支,越显苍老。

  阿爸桑问我对他说了什么,我说只是讲了个故事,那个关于毒酒的故事。

  “他信了?”

  “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脆弱。”

  干红,一种红色花蕊酿成的酒,烈得象火,红得似血……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雁渡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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