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轮椅上，轮椅在海边。

　　“给我一支烟。”我说。

　　她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凝视着远处的海天一线。

　　“你在想什么？”我问。

　　“在想他。”她坚定地回答。

　　“来到这里，你还是不能把他忘了。”我叹息。

　　“我原来以为可以的。”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递给我一支烟。

　　“我曾经问过你的那个问题，该有答案了吧。”我把烟夹在嘴与鼻子之间。

　　我曾经问她，他对于她来讲，是冰激凌、烟还是水。

　　冰激凌很好吃，是调剂品，可有可无，多了就会腻。

　　烟可以麻痹神经，可以让人很舒服，想要戒掉会很难，经过一番折磨，也许可以戒掉。

　　水不需要很多，可是每天都要，没听谁说过能把水戒了的。

　　我上一次问她时，她正在随着迪厅里的音乐疯狂地扭摆。

　　“你说什么？”她大声问。

　　我把她拉回座位上，她仍在大口喘气。

　　她猛灌了两口冰水，“你刚才说什么？”

　　我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她先是一愣，而后开始大笑，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地笑。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象中学生一样。”

　　她被呛得咳嗽起来。

　　“还是那个问题吗？”她拿出打火机帮我点烟。

　　我深吸了一口，点点头。

　　“我想应该是水吧。”她平静地回答。

　　“我料到了。”我看着海。

　　“不过，应该是海水，决不会是淡水。”

　　“为什么？”

　　“海水应该是苦的吧，听说喝了以后会吐。”

　　“有人拿海水当茶喝吗？”

　　“是的，我想我就是的，虽然知道一定会吐，会很难受。”

　　“那么。”我停了一会儿，“我呢？我是冰激凌还是烟？”

　　我希望她说我是冰激凌，那么彼此都会轻松一些。

　　“你是很好的朋友，对于你认识的每个女人来讲。”她看着我。

　　“谢谢你。”我被烟熏了一下眼睛，开始流泪。

　　“推我回去吧。”我说。

　　在车祸之后，我忽然就想到海边去，看一看白的海鸥，黑的岩石。

　　我打电话给她，“我想去看看海，推我去好吗？”

　　她就说，“好的。”

　　回到旅店，她开始洗澡，出来的时候只裹了条浴巾。

　　“要不要我帮你洗？”她边擦头边问。

　　“不用了，我不想洗。”

　　我们要了晚餐，就在房间里，静静地吃，谁都没有讲话。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海浪声，还有枕边她轻柔的均匀的鼾声。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浪子，一个有钱的浪子，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很苦。”

　　“也许这就是他吸引你的地方吧。”

　　“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不可理喻的。”

　　我很久没有说话，天渐渐亮了起来。

　　她靠在床头吸烟，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她的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游走，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变化。

　　“别，我不想。”我轻轻地叹气。

　　“对不起，我忘了。”她把烟摁灭，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想吃煎饼果子。”我知道在这里，很难弄到它。

　　“我去买，你自己在这儿，要乖乖的。”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喂，是总台吗？我是503，我想要一杯海水，现在就要。”

　　没多久，有人敲门，“您要的东西来了。”

　　我转动轮椅，把门打开，服务生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个杯子，装着浑浊的液体。

　　“谢谢。放这里吧。”

　　我端详着海水，里边的悬浮颗粒在旋转，不停地上浮、下沉。

　　我打开旅行包，拿出一个塑料袋。

　　我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杯子，有紫的，蓝的，红的，黄的。

　　看着药片在杯子里迅速地融化，我的心开始流泪，就象被烟熏了的眼睛。

　　“干杯，我的爱人。”我对着镜子端起杯子。

　　我把海水喝完，对着镜子里的人说：“你错了，海水不是苦的，海水象泪水一样，酸涩，却又微甜，我想这就是海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