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他们本身即是圣洁的，那么对于拯救他们的勇者而言，无疑会起到气力平添的作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也不容乐观：你会发现好不容易拯救的世界倘若离开了秩序的高压，依然可以开始堕落。这至今仍是使那些勇者深深迷惘的命题......”

　　（W·E·爱因斯坦《前帝国史略》）

　　沿着萨尔逊河走，向上，向前。

　　偶有微风挟带雨丝扑面，送来久违了的花草气息，带给人再次确认自己并非虚拟的踏实情感，亦可嘲笑天公也难以遮掩的阴柔一面——这一切似乎全是微风的功劳了。黑练般几近细腻柔滑的河带，仿佛从天空这巨大墨盆里泼出的一条墨汁，那盆边与液体的交接处无论如何都是模糊不清的。

　　新建地球联邦共和国的首都古铭，这一刻完全地被吞没在无穷夜色之中。城市的静寂与白天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游行相映成趣，至少也证明了任何高明的主张仍然是需要睡眠时间的。他选择此时溜出来，看来是十分正确。军用靴踏地的声响清晰入耳，伴随身体动作而自军衣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也略显清脆。一片树叶自上方旋转落地，竟能隐约听到“啪”的一声。他弯腰拾起落叶，惊讶的发现落叶上已泛起了黄色。

　　哎呀，又到这个季节了吗？

　　他不免要责怪自己近来时常迟钝的思维。无声的城市，无声的流水，给人安逸洁净的印象。他想要亲身走去，顺便掬一捧萨尔逊河水带回家，冲一冲家里近日以来的晦气......无奈近在咫尺，却仍碍于那高密度的纤维制防护网，无法实现了。哦，自己原来也在相信这种迷信的小把戏喽!他不觉暗自摇了摇头。

　　“阁下，夜已至深，请保重身体......”

　　年轻的副官开着夜行气垫车悄悄尾随至此，终于忍不住跑上前来。

　　他那样子，分明是听到了，但半晌也不作回答。大约足足等了十五秒钟，他才扭过头来，将视线越过肩而集中到副官身上，眼神中闪动着一丝不悦。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躲避这样的注视，副官始终未抬起脸来。

　　“那么......我们回去吧。雷西。”他的语调出乎意料的淡然，之后又补上一句，“我如果出了任何事，你也不好交待吧？”这句话定然在副官的心头拧了一把。

　　夜行气垫车飞驰的速度之快毋庸置疑。前帝国的建筑楼群虽已被冠上了新的名称，但仍能骄傲地插入云霄，充分显示其华美高雅之风，又不失稳重严肃之态。只是车开得太快，有些景象不容细看罢了。气垫车反应相当灵敏，操作起来可以说得心顺手，每每似乎欲撞上楼壁之时又能轻捷地跳开，恰如鱼儿能自由穿梭于深海险礁之间。就在车行至中央政府馆前时，由于众多人的阻碍，车被迫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馆前已是一柱巨长火龙，连置身事外的人，也可感觉到一股股热浪汹涌。定睛凝视，便很容易知晓这绝不是一场单纯的纵火事件，因为那座被点燃的正是人的塑像。尽管是由特殊材料所造，然而在累积的高柴的簇拥下，也难免在火光中黯然失色而抹上了一层沉重的焦黑。激进分子们高唱着共和国歌，一边向塑像继续抛投火把，一边与政府馆的警卫团扭打在一起，此情此景有如古老的历史名画，蔚为大观。

　　为了弄清究竟，雷西伸手一把拦住一个匆匆而过的中年警卫，没想到此人竟狂暴地将雷西推倒，且像狮一般咆哮道：“不要挡路！！既然帮不上忙，就别再添乱......”

　　但当他注意到车内所坐之人，顿时哑然，急速翻转的舌头差点被自己的齿咬住。

　　“我很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人很明显是在明知故问。

　　“啊......后尘大人！！真是对不起！本来这夜一直静谧无事，但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内，那些无礼暴徒竟携带着枪冲上来......塑像被射得千疮百孔......然后眼看着被他们烧掉......这都怪警卫团长期人手不足，您看，在共和制的国家里，他们居然敢这么干！”

　　“那为何不用枪呢？！就这么任凭他们胡来吗？！”

　　雷西上前愤怒地揪住了这个可怜警卫的衣领，充分显示出他那作为副官的不满情绪，也便对主公那句不悦之言作了一个巧妙的回应。

　　“不能开枪啊！他们中大多数可是学生哪！”

　　警卫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惊悚的汗水。

　　“学生吗......这可真是讽刺啊。”被叫做后尘的男人仍坐在车内，他苦笑了一下，“他们要烧，便烧吧！”原本，这个世界是不需要什么英雄或圣人的，如若不是他们，自己某一天也会亲手将这个塑像毁掉吧。

　　警卫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这位至高无上的长官。当雷西跳回车内，奉命重新启动并开走了车时，他才回过神来。怎能对自己的塑像抱持这种态度呢？！素闻后尘是个古怪的人，没想到古怪到了这个程度。而整个警卫团连夜来的辛苦忙碌，看来也都只不过是在为人作嫁罢了。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清水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