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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故地上篇(三)度日如年
2016-11-03 16:10:33 来源: 秋雁女性网
月华初上,那被层层轻烟反复遮盖的林深处,隐约若现一只凭空摇荡的秋千。嘎吱——嘎吱——无奈摩擦出响亮的金属声。一缕青白的寒光贯穿了任

  月华初上,那被层层轻烟反复遮盖的林深处,隐约若现一只凭空摇荡的秋千。嘎吱——嘎吱——无奈摩擦出响亮的金属声。一缕青白的寒光贯穿了任何阻挡的缝隙,安然投入地中似的,远看确像一个空洞。苍穹逼入眼帘,无声的给予着压迫感,恰似谁用尽全力按下的大黑盖。于是某处回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 ... ...Moon... ...Through the moon... ...Returm... ..断断续续的轻歌如水面般浩渺,一晕化开之间,沁入了聆听者的心肺。被困住的这个聆听者,在荒凉的山坡上,有时也在有着和风的半空中,可以闻到唱歌之人的清香气味,迷恋着而无法醒来......

  如此遥远地,那个女子一转身,消失在了朦胧的视野中。

  一伸手所能抓住的,原来仅仅只有透窗漏入的晨曦而已啊。

  后尘仍然未放下刚刚突然举起的手臂,因为在指缝间能看到灿灿的光芒,他以全神贯注的表情默默地思考着。

  是啊,每一次日出日落,都应该了如指掌——这才是军人的生活态度吧。不论外界怎样变化,固执的心却依旧如斯。他有了一种将会面临到大问题的预感。

  “阁下,您没有睡好吗?眼睛看起来有一点肿了呀。”

  一开门,昨晚醉酒的副官那早已恭候多时的样子便占据了门外的空间,使他难以看到草地及鱼塘之类的风景。

  “那么,想必你睡得很好了?”

  随口敷衍的这句话,实际上也不忘顺便嘲笑了对方的酒量。

  尽管草地有自动喷水装置,鱼塘也同样有自动喂食器,后尘还是习惯于走过去亲手做一做。但是他的样子,一看便能明白只不过是个外行人罢了,那么不带情感且动作笨拙,以至于使一旁的副官不得不提醒这位主公关于鱼食喂太多则鱼会撑死的常识。稍显困顿的主公神志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心底一时纳闷起来。那位不爱整洁、与自己比较起来相形见绌的朋友啊,为何在任意时间相呼叫都能及时出现呢?昨晚已过两点的夜间,难道说他也有何种心事正困扰着苦不堪言、辗转反侧吗?真是个爱装蒜的家伙啊。

  他取下军帽,下意识地弹了弹帽沿上可能存在的灰尘,然后重又将其扣在头上。此去政府馆的路,还不知有什么正翘首等盼着他呢。

  可能情形比想像中的要好一些。清晨的政府馆大门前,原来放置塑像的地方现在被几张面积巨大的银色屏障围得严严实实。如此这般,那屏障下已经完全熏黑的物体才不至于在阳光里显得过于招摇吧。火烧名人塑像这一事件,实际上也可算作联邦自成立以来的首次不光彩纪念,此刻政府馆里的人们最想做的事,也莫过于尽快把这堆废物弄走了。一大早便来往于馆内的同僚们,态度上来看的话大抵可以分为三类。有表示深深惋惜的悲观主义者,千方百计地挖掘着塑像倒塌背后的阴谋及征兆;有冷淡处之的漠视者,能从他们脸上找到的唯有“乱七八糟”四个字的评语;更有以复杂的眼光带着微笑审视着的事外之人,他们大概觉得的确有趣和值得寻味而驻足观看...

  ...

  “总之,是很新鲜的事情了。顺便一提,那些‘遮羞布’是谁弄来的呢?”

  “后尘大人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了?”

  “他此刻还未到吗?”

  “羞愧难当,大势已去...

  ...”

  此类的言论逐渐传开,终于得到了政府馆上上下下均为之轰动的效应。

  直到馆顶所悬古钟敲响了八下之时,军务总长及其副官才迈进了馆内的高层办公厅。他们二人所看到的如常的平静,事实上是经由官员评议会委员长约瑟以及社会安全保障总局局长肯特和联邦最高权力代言人普军三位大力安顿的结果。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雷西在主公身后暗忖着。望着就立在眼前的同时到齐的三位长官,再愚蠢的人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能占用阁下一点宝贵的时间吗?”

  打破沉寂的是普军,他说话时面带笑容,但给人不好的感觉。后尘毫不回避地与他的目光交接,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请到第一会议室来。如果阁下到时不出现的话,我们只好在军事法庭上见了。希望您好好记住。”

  约瑟的语气就不像普军那么客气了,直截了当的说话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个人嫌恶的气味,教人难以接受他那强硬的态度。多么喜欢虚张声势的家伙,又怎会错过这样难得的好时机呢!后尘远远地将视线抛向对方。

  “我想我没问题。那么...

  ...待会见,各位。”他轻扬起一个微笑,转身看了一眼眼神慌乱的雷西,迈开步子向军务办公室走去。

  三人看着他那修长的背影,各有所思着。这个世上,最得罪不起的就是民心,如果届时证明了后尘的所作所为全属真实的话,那么所面临的恐怕就不是他个人的问题了。如果人民对政府的不信任也随之加剧的话,如果助于联邦成立的稳固精神基石真正动摇的话...

  ...那后果,是无法诉诸笔墨的。

  在办公室里,后尘一边解开了领口的军衣纽扣,一边推开了紧闭的窗。他皱着眉从窗口朝着馆前眺望了一阵,隐隐听到体积庞大的清洁车呼啸而来的声音,不觉暗暗叹了口气。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香茶,别有一番韵味。这时,对面房间的事务官走进来,行了一个军礼,并递上了一张表。

  “今晨数家报刊杂志的记者都曾到访,上面同意可以对阁下当面采访的。”

  “哦?有这回事?”

  “是的,这张便是到访的名单,请求预约。”

  后尘不太乐意地接过那张纸,粗略扫了一眼后,下了结论。

  “我有义务执行上面的决定,不是吗?那就预约《古铭时报》的尹泉月吧。”

  “仅此一家吗,阁下?这未免太...

  ...”

  “你还有其他事要报告的吗?没有的话我想要静一静。”

  不等事务官说完,后尘又已暴露出他薄弱的耐性,而且注意力已不在那张纸上了。这令事务官不得不识相地行礼告退。接着,他干脆坐下品茶,看着电子坐钟上的指针消磨短暂的时间。雷西默默地注视着他那优美的坐姿,丝毫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或许,这是准备要“交代”的预兆吧!尽量天真地认为着。

  临近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后尘站起身,放下茶杯,一贯都有的整衣的动作。是蓄势待发吗?雷西顾自揣度。

  “到现在为止,你的任务也结束了吧?雷西。”

  就在跨出办公室时,后尘略带嘲讽地对他丢下这样一句。雷西愣了数秒之后,苦笑了一下。也许,与这位德高望重的军务总长所处情形相比之下,自己的处境真的算不了什么,起码不至于尴尬吧。如若这种事换着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必定是任谁也吃不消的。从某种角度上说,后尘这个男人还是十分难得的呢。

  “阁下,请把门关上。”

  自一步踏入第一会议室后后尘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正是基于这种压迫感,他的行动也变得格外乖巧起来。按照坐在最高席位上某人的指示——那人坐得太高太远,令人辨认不出其脸——后尘关上了门。于是这个叫做会议室的巨大房间,便自然而然成为了秘密的审问室。室内密不透风,这之前一定已经经过了严格的检查,坚决杜绝了窃听器之类的玩意吧。

  主席上除了先前已见过面的三位长官,另有一名书记官,两名公证人员及两名监察官,总共八个人。书记官专门负责作记录。可见无论是设施还是人员上,都已一应俱全,俨然可以以假乱真,冒充军事审判了。

  “请止步。那里便是阁下的位子。今日之事纯属无奈,如有不慎得罪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这么温柔的声音,想必是普军了。后尘坐下后,抬头仰视着以上的诸位,对于如此露骨的座位安排也还满意地接受了。

  “此次请阁下至此的目的,不说自明。我们想就最近的一些不良传言,向阁下略作了解...

  ...”

  “我会如实回答。”

  后尘有些不耐于对方一而再的客套话,不等其说完便回答道。

  “那当然最好。”这时说话的人是约瑟,他一向就十分不看好后尘这个人,此刻的语言也是锋芒毕露,“听闻阁下曾就任过前帝国军校的教官?”

  “确有此事。”

  “前帝国教官简直臭名昭彰,阁下身为一个有良知的军人,心怀灭帝国建和平联邦之大志,居然也选择同流合污?!”

  “我只是受上级派遣执行公务。”

  “上级?!天啊,阁下是指前帝国的鼠辈吗?!”

  约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故意的尖叫。普军则连忙接下话来。

  “也许后尘大人是想借就职之机,做一些地下活动吧?其实,对于万恶的旧帝国,完全可以以正义之名集结有识之士嘛,以阁下的才能...

  ...”

  “是纯粹地执行公务啊。如果您认为那时

  胆敢明目高唱反对言论并付诸行动的人大有人在,那可就错了呢。”

  后尘的回答似乎一点不领情,不过所说的确是大实话。

  “如此说来,阁下承认曾一度受帝国利欲之诱惑、难以自持而成为罪恶之帮凶喽?”

  “这个嘛...

  ...”

  “看来此一问题已无必要深究下去了。那么再度请问阁下,是否接受过不法的基因择优手术?”

  “...

  ...”

  对于在座询问之人如此武断地不加“深究”,后尘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

  “请务必回答这个问题!”

  对方铁青着脸并提高了嗓音,使得墙壁皆产生了共振。

  “在那时可是合法的啊。约瑟大人。”

  “这么说,确有此事喽?”

  “那又怎么样呢?”

  后尘轻抬起眼皮,将平淡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对方就要扭曲的脸部。

  “我听说阁下是绝对反对基因择优政策的吧,这种做法怎么说得过去?!到底阁下是一位真正的正义勇士呢,还是一个地道的伪和平主义者?!”

  “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什么了,约瑟大人。”后尘将身体向后一靠,并跷起了一只腿,“任何结果的达成,都是无法做到完美的。我充其量只是个制造者,而并非艺术家。十年前的我也是如此。在竭尽所能达到目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要为将来成为完美无暇之偶像伟人而作出全部准备,我想各位处在当时的情况下也不会阻止我的吧?事实上,历史长河中没有哪一个伟人能够做到各位今日所要求的这一点,即使做得确实漂亮,也会白璧微暇吧。更何况我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不是吗?”

  “请保持端正严肃的坐姿!”

  对方一时找不到言语来反驳,只得喝令道。

  “真是怪论哪!我可从未在史书上见过哪位伟人曾有如阁下这般恶劣的经历!”

  后尘听罢,忍不住笑了。愚笨如此人,殊不知这世上对伟人大加批判的史书却也不存在呢!他此刻已发觉今次自己如是合作早就亳无意义,只盼望着尽快结束这个无聊的审问,好放他回去继续喝茶或工作。他并不知道,在座之人其实是非常希望他否认一切事实的。然而,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已是明显地砸了锅。约瑟的脸色正频繁地转换着,而普军也垂下头,一脸的受挫表情。倒是唯独只剩下肯特,他悠闲地坐在座位上,似乎不是主审而是旁听,一直不发一语,对于双方所述之话还不时点头或摇头以置可否。身为社会安全保障总局的局长可能是碍于身份相形低微而谨慎到了无法发言的地步,同时他也暗自盘算着如何脱身才好...

  ...

  “那么,非常感谢阁下的实话实说。虽然对于阁下的论调,我们仍难以赞同,但终究能有所收获也实感安慰。”

  后尘压住性子听着普军缓缓的言辞,不忍心以尖刻的话语打断。您究竟想说什么?他始终未这样问出口。

  “...

  ...自今日起,想请阁下暂时停职,静候政府会议及民主代表大会的总裁决。”

  语至最终,总算把最想说的话陈述了出来,并松了一口气。后尘的脸上似乎写着“原来如此”,他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向主审官们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

  等候了多时的肯特,此时才大胆地顺畅呼吸着,有感而发地冒出一句“何其冗长”,却遭到了在座同仁的白眼。

  不论这次名为会议的审问是有人幕后操纵的,还是社会压力使然,一切都已结束了。后尘这么想着。倘若是等到所谓“总裁决”降临的一日,现在的情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吧?最糟糕的结局也不过是撤去他所有军阶头衔,使他身败名裂而已。这样一来倒落得轻松自在了——再也不必被那些闲言闲语所打扰,不必面对那些毫无才能可言的同伴,不必以自己单薄的身躯背负国家兴亡的责任。直到有一天战乱再次来袭,他或许才会重新被派上用场吧。要用毫不在意的冷酷言行,来掩饰内心的剌痛,做到这些还真不容易呢。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清水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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