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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故地下篇(七)在雪中
2016-11-04 10:11:20 来源: 秋雁女性网
晨光熹微,从容不迫地倾泻于室内,但由于窗上不规则的冰凌花,而在地面投下了不清晰的光影。然而,它们像欲洗去什么似的,使得空间无意地被

  晨光熹微,从容不迫地倾泻于室内,但由于窗上不规则的冰凌花,而在地面投下了不清晰的光影。然而,它们像欲洗去什么似的,使得空间无意地被割裂被阻隔,形成模糊的栅栏与神经的枢纽。于是,不大的房间中所能表达的唯有,一边是祥和,一边是不安。

  两位教官指挥难得地一齐起床,穿戴洗漱完毕后,正欲出门吃早点,那外型不怎么样的留言器就响了起来。

  “二位,请到库司尔大人那里报到。重复一次,请——”

  话未说完,后尘就抢先一步按下了停止按钮。爻兆则十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没去开会发言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为什么也得去!”

  “不要埋怨,走吧。”

  毫不内疚的少校微笑着整了整衣领,竟然有点嘲讽的意思。该不会是军部那边又怎么样了吧!不过,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就有新战果。离计划

  出去的日子,仅仅才过七天而已。如果要问军部现在扮演的渔夫角色究竟在等待着什么...

  ...说实话,连提供整个计划的后尘也无可奉告。反正,他是不会去自投罗网的,这项计划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军部一班人马知难而退罢了。此外,他也希望能有别的收获。

  寓所外大雪皑皑,白茫茫一片,所有物品皆银装素裹,分外洁净。此时若是乘坐单座式航行器从积了雪的轨道上扫过,必会顿时银花爆飞吧。当走到寓所的门口时,两人同时愕然发现,那白衣少女正抱住双臂蹲在路边。

  “泊都!!”

  一向冷漠的寡言者突然大叫着少女的名字,万分惊讶地向那边跑去,洁净白雪上顿时留下了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他这一喊一跑倒不妨,只是令身后还在打哈欠的爻兆难以接受地纳罕了半响。

  神情慌乱的少校笨手笨脚地拍去少女头上及肩背上的积雪,少女张大了水灵灵的双眼,忽闪着覆有冰晶的睫毛,有点不自然地微微翘起嘴角。

  “为什么在这里,你坐了一通宵吗,泊都!”

  少校的语气很明显尽失了平日里的沉着。

  “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

  ...”少女的目光移向身边那口大箱,“我只是忘了把为你织的这些毛衣交给你。”

  “啊......毛衣......谢谢!不,我是说......”

  他再次无法说成整句的话了。

  没有人类一般敏锐的触觉,无论气候如何都不能感觉冷热,这大概是这个叫泊都的少女能在雪地呆上一整夜而未被冻死,且开口便能说话的原因吧。爻兆将双手插入军大衣的衣兜里,扬了扬眉毛,一边为后尘的失态而兴奋一边走向前去。

  “我在军校东郊有一幢房子。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先住我那儿。”

  爻兆的话音刚落,就被后尘惊疑地审视着。但他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解释,只转过身去在前方带起了路。

  旁人或许并不知晓,那一幢简朴的住所实际上是由一座豪宅变卖后买下的。曾经失去了一切的爻兆,可能是认为,仅他一人住的话,那么大也就足够了。

  总之,如果爻兆始终缄口不提,后尘也绝不会拉住他追问下去的。

  身旁的泊都伸出白皙的手臂挽住了后尘的胳膊,仰起脸来看着他那盯住同伴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找到了真实的他。

  “你穿得太少了,不要感冒啊。我的未婚夫。”

  听罢这么轻柔的叫唤,后尘再次紧张兮兮起来,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什么,只有回报以一个他尚还不习惯的温柔的笑容。

  泊都......泊都——是可停泊之地的意思吗?她那清纯洁净的脸上,没有写着任何能让人一眼猜透的字句。从昨日首次向见到今日的怦然心动,除了使后尘的观念上尚存一丝不踏实感外,其余全是迷惘于为何自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偶尔呈现的闪烁的微笑,还让他会很快记起来这并非人类的女子,那么,这样的追求着他的方式难道全是出自她的本意吗?

  然而,地卫九七一年一月八日这一天,对于年轻少校来说仍然如获新生。

  在军校本部的办公大楼三楼,也就是校长办公室内,刚刚到达一个脸庞略宽、细眼短鼻、中等身材的高级军官,据说是军部警戒科直接派来的人。这个人,便是现任保安顾问的波特兹大人之亲信,敏布中将。

  “那两位在校的表现如何?”

  敏布轻扣着咖啡杯的杯盖,说话时既没有面对库司尔也未直视其脸。这是事出有因的。库司尔的名声在军部早已经臭了,要不是他的关系网实在庞大,做事又小心谨慎从不露马脚,仅凭他动用私刑的做法和贪污巨款的具体数额,就可判他将牢底坐穿。波特兹倒并非不厌恶他,对于波特兹这样洁身自好的人来说,库司尔无异于一只紧趴在粪便上的苍蝇,任何时候都令人掩鼻。但若仅从维护帝国的角度出发,库司尔又不失为一个单纯的好帮手,只是敏布无法做到像波特兹那样对苍蝇视若无睹,他是那种即使苍蝇只不过在飞行也不能咽下饭的性情中人。

  库司尔此时却未留意到这位中将大人脸上的反感神色,他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两位教官指挥的业绩记录,用一只手托起了来那臃肿的脸。

  “表现还不错。虽说着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还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功绩来,但他们二位似乎很受欢迎......”

  “受欢迎?”

  “呵,至于是否因教学而受欢迎,就难说了。阁下。”

  “唔......”

  敏布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黑发棕眼的少校和精神萎靡流着鼻涕的上尉出现在门外,这二人一看到在座还有肩上佩戴银色肩章的大人物,立刻立正并有礼貌地行了军礼。库司尔于是请他们进来并暗示后尘关上了门。

  “我是警戒科保安顾问敏布。”银色肩章的人首先自我介绍道,“二位辛苦了。”

  难道真的是军部出了什么大事?!

  后尘与爻兆相互交换了视线,充满迷惑的阴云顿时在心路回廊中翻滚;而对于爻兆来说,他只是惊讶于成效之快罢了,绝对想象不到此时的后尘正陷入急速的担心与惆怅之中......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十分。正午的太阳光毫无暖意地普照着大地,仍然无力融化掉铺天盖地的雪被。后尘与爻兆走在放学的人群中,并没有太多的话题。

  “现在去见泊都吗?”

  这次还是爻兆首先打开了话匣,本以为提到那少女的名字,后尘便会有了活力。然而,

  心事重重依然深锁着眉头,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

  “你是不是认识他?”

  在逼于无奈下,爻兆唐突地开始试探着后尘的焦虑。

  “谁?”

  “敏布大人言谈中所提到的那个刚刚在通道里被捕获的人哪。”

  典羽啊。

  当那位敏布大人将此名字轻易托出之时,后尘就强烈地感觉到似乎有人把他的心脏当作了拳击沙袋,狠狠地让它吃了一记。世界上有太频繁的因果巧合,即使不执迷不悟,也行不通了。原本他所期待的另一个结果,实际上是有人进入通道自动充当他的替罪羊。这样的话,只要不是典羽,他现在反思着,换作其他任何人,自己倒可以心安理得,毫不在意吗?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一贯冷静的思维有一点吃不消了,如同被人在背后的力道薄弱处猛地推一把,使之难以维持平衡地摇晃着。尤其不能明白那个早已说好了要分道扬镳的男人何以又回到这里——不仅如此,还是回到他极为儿戏的陷阱计划中。

  后尘被颇复杂的心态包围挤压着,拨了拨那搭在额前的几缕黑发,尽力在爻兆身边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表情,内心却在受着痛苦、焦虑、自责等情感的交替煎熬,身体内如有冰蚕蠢蠢蠕动,又似冰舌顶住了心腹,一时难受且奇寒无比。可能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那是他所一直重视并从未真正抛弃过的友人......

  见后尘完全不肯答话,爻兆只好作罢。此刻的上尉似乎也受到影响般的失去了好心情,他抽出一根烟来,点燃了,送到嘴边猛吸一口,而他的额上则呈现出因沧桑之感过早叠起的折皱。

  此时在本部东郊的一座大而宽敞的房子里,身着白衣的泊都正将一种名叫银叶天竺葵的花插遍了室内。接着,她探身坐在顶屋的露天阁楼上,用手托住脸而向来时的雨石路张望着,凛冽的风于是吹起了她如瀑的长发。

  ......

  地卫九七一年一月九日,应军部警戒科之特邀,二十三岁的后尘少校与二十一岁的爻兆上尉暂时搁置了军校里的工作,收拾好行装后,前往古铭中枢指挥基地。按照规定,他们作为这次成功任务的策划者,有权参与听审会。

  出发前往基地的车在两个小时后到达。早在两位青年军官获知详情并准备动身之前,他们的名字就已在军部传开了。但正所谓越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发生在不合想象的人身上,越会引起非议与不理解。对于这一战果的功臣,嗤之以鼻的也大有人在。还有人提出,将罪犯引入死穴的做法根本不足以为奇,倒是具体布署的设置上尚有些微优点可值一提。

  然而黑发棕眼的少校却无法使自己摆脱如深渊般的黑色情绪。军部内的议论纷纷就如同被隔离一般无法钻入他的耳内。当那个有着浅棕色卷发、暗绿色瞳仁的朋友在他脑海中的印象随着与古铭市中心的靠近而逐渐清晰时,他首次有了后悔的感觉。那是一个从来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的可靠的人。当家境贫寒的后尘刚结识士级班里的头号人物典羽时,还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瘦小男孩儿。正因为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人人见之畏缩的大力士,他才免遭坏小子们的欺侮。可是,他们之间却不能做到思想的沟通。“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但是,我相信你。”典羽常常以这样坚定的目光来看待年轻气傲的后尘,用厚重的语音反复向日渐冷漠的同伴强调着:“无论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干。”对当时的后尘来说,如果是奇袭之类的事情,只要有典羽在,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能够投向前方,因为典羽可以保护他,必要时,他知道典羽甚至还会为他挡住枪弹。一个完全信赖对方的判断力,另一个则放心地将生命托付给对方,他们就是这样的朋友。但现在,典羽到底在受怎样的刑罚呢?他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城市来呢?

  后尘此刻站在会宾室的窗前,微皱着眉眺望远方,远方那冬雪依然纷纷落下,北风紧紧跟随至此,带走了一切残枝败叶,地上的雪也被吹得艰难行进着,而北风却不带走一丝恶梦。若说风平浪静时尚还感觉温馨,那么一到这种突然跌入谷底的时候,无法承受的压迫感便会倍加深刻,有时还能撕碎人的心。

  “不论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你这个样子未免太不像话了。”

  高烧刚退的爻兆走上前来,递给他一个茶杯,那冰蓝色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烦躁难安的少校这次竟毫不防备地接过来,刚喝一口,就吐了一地。

  “这是什么?!”

  他恨不得掐死爻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是‘芥末汤’啊,阁下。你总算恢复原样了。”

  爻兆不怀好意地笑道。

  也许正如爻兆所说没错。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就妄自慌乱,是否太有失稳重了?就算典羽真的要被处死,自己一味地在一旁发愁也无济于世啊。这时,唯有处之泰然,寻机而动才是上策。后尘重重地嘘了一口气,仿佛想挣开某种束缚,步态稳健地走到茶桌前坐下身来。看着一脸赖皮样的爻兆,他不禁在感叹是自己太敏感还是爻兆太有洞察力,这位栗发的虫豸看起来丝毫劝慰的架势都没有。可能对这条虫来说是纯粹的戏弄,而高估了他的后尘却把虫的台词当作金玉良言。后尘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我想在这期间,一定少不了餐宴吧,爻兆。”

  出于捉弄的心理,也有点出于无聊,后尘故意如此提醒同伴。

  “是啊。”

  爻兆的回答绵长而又耐人寻味,果然不失所望。

  “这次波特兹上将有可能会出席,你可要悠着点,懂吗?”

  “......”

  年轻上尉的脸上露出不十分理解的表情。后尘于是来了劲头。

  “衣冠不整是会被拒之门外的,你不觉得自己的头发留得太长了吗?”

  “呵......阁下的关心令我感激涕零。”

  聪明的爻兆顿时悟出了后尘的用意,马上跳出了他的圈套。正在这时,有卫兵来报,波特兹上将的首席副官已经到了。两人这才停止了如此空泛的吵闹。

  位于副官之首席的尤客准将是一个瘦高个儿、三十出头的将官。此人稀眉薄唇,两颊凹陷,头发近秃,面色腊黄,给人一种冷嗖嗖的观感。如果夜里撞见,定会以为偶遇死神的使者而被吓得魂飞魄散吧。

  后尘从沙发上站起身,向这位脸色不好的长官行了军礼。

  “二位,听审会已经取消了。”

  尤客倒是开门见山,一点不含糊。

  “怎么又突然......?”

  “因为这一个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本来以为大功告成,可是就在刚才向这名犯人询问密码时,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赶忙说绝不会透露......波特兹大人很肯定地告诉大家,上次那个罪犯并不是此人。”

  “您说的密码是......?”

  尽管已明白了事情原委,后尘仍然想确定一下。“就是凶徒上次安装于金属通道上的线性爆破装置,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才可解除。”

  “也就是说这次的擒捉方式再也不可能使用喽?”

  一直未开口的爻兆看着那位有如大病初愈的将官一脸的颓丧模样,语调中无疑是充斥着对其极不稳定情绪的不屑一顾。

  尤客虽不满于爻兆的态度,但又无法对他的话作出否认。只好不加追究地由着他去说。

  “那名犯人仍然不能放出去,二位如有需要,也可以随时去进行察问。波特兹大人的意思是,若有任何蛛丝马迹,还请二位不要放过,并能及时予以禀报。”

  交待完这些后,尤客便不多加一句废话地告辞而去。

  “看来,我们一时回不去了。”

  尤客走后,爻兆张开双臂仰卧在沙发上,视线却朝向着后尘。一个闪念从他的脑中掠过,令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于是闭嘴不再多言。

  原本想借此稳定久久不安的军心,可能连波特兹都对这个计划的失败始料未及吧。这个打击也许比未捕捉到真凶更为严厉,毕竟,唯一策略的失败是会把人导向绝望,使军人对上级失去信心的啊。此时的后尘还未能预见到自己的将来。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清水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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