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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故地下篇(九)过去和未来
2016-11-07 08:32:02 来源: 秋雁女性网
晨光中敲动心田的声声酒曲,暮色中辽远空旷的千百阙歌,曾经响彻在那静悄悄、窗上饰有银叶天竺葵的小屋之外。徐徐清风时常吹动窗架吱吱地伴

  晨光中敲动心田的声声酒曲,暮色中辽远空旷的千百阙歌,曾经响彻在那静悄悄、窗上饰有银叶天竺葵的小屋之外。徐徐清风时常吹动窗架“吱吱”地伴奏,掀起如裙般的帘幕轻盈地舞蹈,也令屋后花园内那生锈的秋千凭空摇荡。传说中,这是波特兹上将之女曾安息的住所。那美丽的姑娘没有任何声音地来到这世上,又离开这世上,出生和死亡都是出奇的宁静。

  半年前,亚米戈兰小姐终于因先天性心脏功能异常的病情加重而躺到了这间屋内的床上。面色惨白的她看着镜中日益瘦削的自己,轻松笑了笑。自出生之日起,她便不懂得哭泣,当别的婴孩哭翻了天时,她却因未明窒息而被送入了急救室,从此便再也摆脱不了那种病名,如恶魔缠身。那时医生的诊断是,她最多活不过三岁。然而,亚米戈兰却奇迹般地活到了十九岁,因此她的笑,是十分满足和幸福的笑。她常想,既然自己是不被允许出生的孩子,既然事实上自己已经出生了,就应该生活得比谁都快乐。十九年的人生,对于亚米戈兰,已经算是太大的恩惠了。

  身为亚米戈兰唯一亲人的波特兹,两个月才来看她一次。父女之间没有更多的话题,无非是被波特兹夸奖“亚米戈兰长得越来越像死去的母亲了”,或者向女儿建议一些心脏移植或基因择优手术之类的补救方法。亚米戈兰的拒绝总是触怒了波特兹,因为他觉得女儿的不听从有失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但在亚米戈兰看来,哪怕是死亡,都不比以装着似己非己的苦痛包袱生活下去更为可怕。她为了安抚父亲的情绪,温暖他冰冻多年的心灵,常常为他一边弹钢琴一边吟唱那叫做《Moon》的歌曲,她知道波特兹最喜欢听这首旧歌——每次听到它,他的眼中总会闪过与平时绝然不同的温柔目光...

  ...也许他误以为,耳边的美好旋律不是来自亚米戈兰,而是来自她的母亲吧。“即使您不爱我,但我肯定您深爱着母亲。您是那么的自私,不肯把那爱分一点给我。”亚米戈兰有一次这样对父亲说。当时的波特兹正从旋律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坐在琴边凝视着自己的女儿,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小屋。其实,像波特兹这种人能够真心的爱上一个女人和怀念这个女人,已经算是令人非常难以置信的了。从此以后,波特兹来看望亚米戈兰的时间间隔一次比一次漫长,而亚米戈兰只好盼望随着自己病情的加重,她那冷漠的父亲能来看她最后一眼。

  生存在绝望的空气中,在空无一人的小屋内苟延残喘,尽管每日清晨均会向神露出衷心的微笑,但不知自己还能否呼吸到明早的花香。她感到自己的人生是自娱自乐的人生,回味那曾使自己感到舒畅愉快的时光,陪伴在身旁的竟皆是一些植物、玩具等没有生命的东西。她不养宠物,因为她不忍心提早离别它,她认为如果它已经喜欢上了主人,那么主人的死去对它来说就是情感上的残忍和不公平。一个人的世界使亚米戈兰产生了许多异于常人的幻想和奇怪的顾虑,她便是在这种环境中体味自己十九年人生的喜怒哀乐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波特兹副官的中年军人从窗外递进了一张照片。他告诉亚米戈兰,照片上的人即是她不久后的丈夫,波特兹上将已答应了那位青年向她的求婚。中年军人简短地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亚米戈兰的世界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多少,要说改变的话,也许仅是多了一张照片而已。

  可是,她的心湖在对照片上青年的轻轻一瞥之后泛起了微妙的波澜。那年轻的军官随意地坐在一张红木靠椅中,跷起一只腿,双手交握地搁在上面,姿势中尽现出不俗的优美。帝国的褐红与奶白相间的制服,如此贴切地迎合着他匀称的身体,令人产生那种颜色和款式是专门为他度身订做的错觉。一头在军官中十分罕见的乌黑短发吸引着她的注意,还有俊郎脸庞上一抹孩子般笨拙的微笑。照片的底边则用银色琥珀字体写着:军部警戒科·少校·后尘。

  “丈夫”之类的词汇对亚米戈兰是多余的。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病体很可能熬不过两个月了。但是她渴望着某位青年的爱情,就像久久寂寞的个体或长途跋涉的旅人渴望一间客房而买不起一个住所。父亲波特兹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情,因而在她于人间弥留的最后时刻送来了这份只能以心灵感受到而不可能触摸的礼物。于是,在亚米戈兰短暂人生的末端,她开始恋爱了。

  那张照片很快提升着它原本的价值,并成为了所有物品中女主人最心爱的宝贝。亚米戈兰把它安放在枕下,一从梦中醒来便将它抽出观看。看着它的时候...

  ...不,看着“他”的时候,她内心平静,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她不知道别人的恋爱不是平静而是激情的,但她的恋爱却全部是平静的,从外界到内心。

  有一天,十月十日,她突然想到,自己最大的愿望是亲眼见一见他本人,然而不能被他发觉。接着,在无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她远离了天竺葵簇拥下的小层。临走前,她对那里的每一样物品说:“我会回来的——不必想念我。”

  亚米戈兰来到了警戒科,她随身携带着父亲以前给的通行证,从而得以自由出入军部。她能看到的大多是他的背影,亦很少听到他的声音,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同她一样平静的人。她只注视着他,远远地,那一蹙眉一声笑,一举手一投足,都被她摄入了自己的记忆中,没有奔上前去拉住他衣袖的勇气,只是犹如在观望着一座海市蜃楼。到了十月十二日,在那城市喧闹杂音聒耳的深夜,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又开始心绞痛的胸部,渐渐力不可支,跟不上了他急促的脚步。

  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来到了军部的禁地,只有高级军官才可进入的中央金属通道口。一道划破长夜的明亮光柱直接刺穿了那台机械警卫的胸膛,他向同伴做着手势,两人绕过通道口深入到控制电脑所在处,试图破译着身份识别装置的一段周期密码...

  ...亚米戈兰顿时明白了一切。

  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给她带来幸福的帝国保卫者,恰恰相反,他利用着一切可拿来利用的东西,正在与帝国背道而驰的航路上前进着。

  她联想到白天里尚还在军部内勤勉工作的他,现在竟然成了偷袭者!而可怕的是,自己在毫无理由地爱着他。亚米戈兰感到被伤害的破碎的心比那病症更让她痛苦不堪。她捂住嘴,不让哭声吵到任何人,慢慢地蹲下身来。若是当日不出来找他的话,就好了!她想着,并认为此时的自己死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无所谓了。

  倒地的机械警卫于头部闪耀着红色光点。在漆黑的幕盖中有点像那将迷路者导向地狱的指示灯。亚米戈兰畏缩着渐渐靠上前去,哆哆嗦嗦地伸出发抖的手,于是灯光接收到了人类的触觉信号而作出反应,熄灭了,然后,从同一位置自动地递送出了一张微型磁盘。她慌慌张张地把它握在了手中。

  心灰意冷的少女回到了小屋,重温着那张照片,泪如雨下。据她的主治医师事后回忆,她死去的时候,那可怜的模样像一个哭着睡着了的婴孩,叫人万般心疼。她的枕巾全被泪水打湿了,另外,她的一只手仍然插入枕下,紧紧地摸住那年轻军官的微笑脸庞。

  ......

  时光,似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地卫九七一年一月十三日。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清水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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