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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故地下篇(十一)Blue Moon
2016-11-07 08:35:33 来源: 秋雁女性网
不能有独断论,人不可能离开信仰与梦想,但仅靠科学无法满足人类遇到自然时所产生的一切愿望,因而实体科学只能解决部分问题。至今,

  “......不能有独断论,人不可能离开信仰与梦想,但仅靠科学无法满足人类遇到自然时所产生的一切愿望,因而实体科学只能解决部分问题。至今,人类控制自然与自我控制能力与日俱增,但憔虑与生活艰难、现实恐惧却旋踵而至,人们不知所为,不知所想,这正是现代科技带来的堕落、颓废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只要不出现客观的分析与分析的被接纳,这种现象必像癌细胞扩散开来......要达到终极信仰已不为可能,人们还未明白......因为想象完美的事物永远不可能面对近观的时候。科学解脱不了人们的信仰传统,更不会救助人类的心灵。然而,凡纳尔根却向这一空白领域伸出了魔爪,无法用正确来诠释,错误便趁机为之填补。”

  (格布林·沙特里奇《启事录》)

  当帝都雅马提的积雪全数融化时,位于古铭的军部集结于近日之内的情报紊乱现象也稍有了平息的端倪。这些无不与波特兹之首席副官尤客的管理才能有着紧密关联。他首先对每日情报进行了一次大批量的去伪存真,找出错误的根由,再由此引伸到接报人员的身上采取了一系列心理治疗措施,其间还动用了调换人事安排及安抚的方法,而且效果非常显著。单就这个功劳来说,他却并没有表现出妄自夸耀的不沉稳性,而是在警戒科的每周例会上呈一幅忧心忡忡状态。

  情报的紊乱只是这部即将问世的大片之序幕而已,其后隐藏的必将是一次闻所未闻的大灾难,这是尤客的看法。他一向讨厌与敌人玩心理战术,因为在青年时代曾有过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摆了一道的惨痛经验,从此之后,他便一口咬定那种战术纯属骗子的行径。然而,没想到才几年功夫,帝国就陷入了与他当年相类似的泥潭之中。在熟识他的人看来,他忍气吞声接受了波特兹派下的毫无战斗性的任务已是一个奇迹了,况且没想到他还做得相当不错。只不过,就他个人的观点而言,“如果短期内再抓不到那个偷袭犯,我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的”。

  地卫九七一年一月二十日,应身在帝都雅马提政府馆任政治委员长的法拉伯之邀约,尤客亲自驱一架单座式航空器抵达了其住所。时间是下午五时三十分,而雅马提由于时差的关系已经入夜了。

  一路上,自进入城区起,尤客便有意放慢了速度。这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在会见法拉伯这只老狐狸之前作好充分的准备,一方面则是受波特兹的耳提面命,要对帝都的现状作一个全面的视察。可是,法拉伯那个家伙素以疑心慎重而闻名,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尤客使其得以抽身而去呢?这可不好办了。此时的尤客极为不快地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处于被双片面包夹于其间的蔬菜的立场。

  雅马提的凡纳尔根广场宁静得出奇。在城中心,虽然也向古铭一样林立着形象特殊的建筑物,穿插着炫目的射灯,回荡着怡人的乐曲,但多多少少缺乏了生气。“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尽管眼前贯彻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尤客却抬起手来扬了扬宽大的帽沿,喃喃自语。一种极为怪异的情感升上了他的脑部,令他深觉压抑不已。如果世上没了黑夜,那么白昼的存在有何意义?这样的想法突然提醒了他什么,他于是开始加速。雅马提与古铭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此,它通常都是充当社会风气始作俑者的角色,并能完全映照出帝国的未来——这也许正是波特兹令他视察的原由。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在军部一行人正全力纠察入侵犯的同时,似乎在雅马提这边某种东西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法拉伯的动静会变得如此泰然也不得不引起注意了。

  与法拉伯的会面是在到达后的第二日。地点定在政府馆附属的会宾花园内。专门饲养的白鸽与油嫩的草毯调和出心平气和的色彩,并且,那半封闭式的温室系统也在悄无声息中发挥着锐减冬气的重要本领。尤客刚一落座,遂由于一身的闷热而急忙松开了军大衣的钮扣,这个举动在他倒是十分罕见。

  “阁下远道而来,不曾派人远迎,实在是无奈于公务缠身。”

  坐在斜对面茶座旁的政治委员长轻捻着短须,双眼眯起,以不痛不痒的客套话作为开场白。如果这里坐的不是尤客而是后尘或者爻兆,恐怕难免又要因为不满而多嘴多舌了;然而,尤客是众口称道的正派人,对于这样的话语,听入耳中时并未觉得有丝毫的不妥。

  “波特兹上将可好?”

  “托狡诈恶徒之福,身体安康,心态平和。”

  由于对方不是泛泛之辈,尤客在回答时除了将心提高了几毫米之外,还尤其注重应付的艺术性。

  “那当然好!就像一头快要累断了气的野兽吗?”

  “不。是偶尔被蚊虫骚扰的睡狮而已,阁下。”

  法拉伯皱了皱眉头,长嘘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将手指插入花白的头发中。然后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变得格外亲切起来。

  “啊,尤客准将,我们能否像友人一般畅所欲言呢?”

  “我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说得明白些,最近民意测验的结果令我震惊。有三成以上的民众正在反对着凡纳尔根主义。且不提位于古铭的军部在镇压劝服中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有没有效力,或是我对波特兹上将大人的办事能力及衰减程度的置疑;今日我专程请阁下来的目的,无非是出于惜才爱才之心......”

  “怎么说?”

  以戒备的心理回望着法拉伯那苍色瞳仁的尤客,在胸中暗自吹起一股冷风。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眼前这位政治委员长是不会说出如此露骨甚至失礼之言的。除非两个条件。一是他已掌握住了波特兹某种不轨企图的把柄;一是他还有什么另外的力量在幕后作支撑。总之,这一趟也许真的是来对了。

  “阁下也一定清楚,一旦‘天子’的构筑完成之日,我们都该下野了。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社会仍然还是需要政府的,换句话说,需要政治家,却不需要军人。如果到时刮起反军事的浪潮...

  ...我是说‘如果’,我只希望阁下能另谋善主。”

  “反军事”之类的词汇听起来倒是非常刺耳。法拉伯一再的虚空说法令尤客的脑中已是一头雾水,他开始有点不解为何对方在如此不能清闲的状况下还能脱离现实顾自空想。

  然而,他得出结论是在两天以后。

  ......

  相对于中枢指挥基地的其他同僚,两位暂时离职的教官指挥可以说是正在过着天堂般的惬意生活。他们一个嗜酒如命,一个早已向烟土王国递交了卖身契,同住一屋,却表现出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景致:少校的床铺整洁、物有所属;而上尉则依旧将那流浪者派的风格移至该处,就连上方的空气都比室友那一边的要混浊许多。

  “偶尔整理一下吧,看在你那伟大家族的份上。”

  有时候,年轻少校还会在输棋给对方的有利时机加以进言。

  “床收不收拾,晚上都是要睡的;衣服叠不叠,第二天都会再穿......所以呀,你不要这么想不开。”

  这位上尉居然一边得意洋洋地收回棋子,一边规劝起室友来。但他那一口的歪理显然是无法说服任何人的。无论是相貌、身材都远远胜过他的少校颇带兴致地轻咳了两下,向前探出了身子。

  “看来你的自尊心有如铜墙铁壁。”

  “过奖了......”

  “那是说得好听一点。也可以理解成是脸皮厚......”

  将爻兆轻而易举猛损了一下的后尘,脸上露出了胜利者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年轻上尉则停止了手上收棋子的动作,慎重地拢了拢栗色长发,像一匹被惹怒了的狼一般从冰蓝色眼中向对方射出敌意的光芒。

  “依我看,你的生活方式才是无聊透顶。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应付女人,才可能成为像波特兹那样的大人物。”

  “你又想岔开话题。男人的成功中没有女人也不为过吧。”

  “呦,是未吃先嫌吗?”

  堂堂两个军部要员,除了下棋之外,就在拌嘴抬杠中寻找乐趣,可见二人无所事事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是在外人看来,这简直就像在读幼校的两个学生下课后固执地争吵,内容均是些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

  可是,唯独在后尘的内心深处,并不能像表面上显得那般若无其事。

  一方面,波特兹上将迟迟未接见他们二人,也不知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后尘已承认了自己只是单纯的心虚而已,但他不能够预料自己的忍耐会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典羽关在牢狱里,使他片刻不得安心。他不是一个自己所认为的做事干脆利落的人,所以有时还会羡慕爻兆的处事态度——化逆境为顺境,化被动为主动。另一方面,从时间上来看,未办完的事已不容许一拖再拖了。截至目前为止,帝国的存亡还能由“天子”的存在与否来决定,然而人类的野心与奇想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他十分顾虑波特兹这个老谋深算的人......

  “天子”完全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出生在“绝对秩序”与争权夺势之当代社会背景下的产物,处在这样的夹缝之中,则首当归功于一些凡纳尔根主义狂热者在初始阶段的想象力。假如想象力偶然做一些非非之想,不小心越过了经验的限度,那还是可以饶恕的,因为它至少是由于这样一种自由飞跃而活泼旺盛起来;...

  ...但是,假如应该进行思维的理智一旦也遐想起来,那就决不可饶恕;因为在必要时,人们只有靠理智才能抑制想象力于界限,使它不至想入非非。那些人就是由于犯了这样的错误,才引导着整个人类社会一起踏上火堆跳起死亡之舞。或许,后尘与爻兆都不是基因择优手术的胜利作品,原因就在于这二人于手术之前对人类疯狂举动的肯定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了。如果将大大小小的分子比作每个人,那么细胞就是一个忙碌的城市,每个细胞里的DNA,就该是一本书里的字母。但只能供查找,谁都不可能全背下来,企图找出哪怕是一组圣典般的人类基因,这希望微乎其微。即使将其序列全翻译成A、B、C、D......的名单,那也是一本很厚的字典,其中含义还是难以推敲。要达到百分之百破译基因密码,实际上是没有依据的。后尘曾在士级班时写过一篇论文,其中就有“谁若借上帝之手将它(基因密码)破译,这个星球上就会诞生一种‘优生学’的鬼影,‘完人’一旦出现,我们将面临一个美丽而又恐怖的新世界”,但这篇文章他至今仍保留在抽屉的底层未曾上交。人类不需要这样的世界,正如一位诗人所说:“我们的子女、全世界的子女虽然不够完美,但那是我们永生的唯一可能。”

  追求精神的永生与追求永生的精神,这两者看似同出一辙,实则恰恰相反。前者与后者大为不同,所谓“精神的永生”,若真正做到如此地步,那么会有人不禁产生“究竟是指谁的精神”的疑问。到那个时候,完全意义上的人类早已被修整得面目全非了,

  下的也许只有类似宗教的理念来维持所指“精神”之物。

  ......黑发棕眼的少校自我嘲笑着因为迄今为止,理由充分的他还未在正大光明的场所直面那些狂热之徒进行任何一次演说。诸如以上的话语仅仅徘徊在他的心头,这不只是与他的口舌原本笨拙有关,更是由他天生的个性使然。一个月前,在军校的晚宴上,当库斯尔上校正高举酒杯大肆发表言论的时候,他一方面表现出个人的嫌恶,另一方面却同时在渴求那样的才能。

  “仅凭漂亮的脸蛋,可不是男人有出息的表现。”

  他时常自言自语着这句曾被爻兆拿来作为利器的话。并非是受到挫败而万分沮丧的情感,年轻的少校只是喜欢凭空地自我反省,刚好帝国之虫又由于些许嫉妒的因素,而说出了不用负责的伤人之语,恰被虚心地接受了。

  再者,在爻兆的眼里,后尘可以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勤务工。在结识他之前,品行本就欠佳的上尉所过的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生活。吸尽的烟头随意地丢在茶桌上、地板上东倒西歪,散落的灰白烟尘经过风吹,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无数舰队组成的战场。且不说灰尘、油渍的厚度,或者四处零散的脏物,还有他那穿过的衣衫被安全地塞入床下。遇到有人来访,那更是方便得很,他用一双脚在地板上踢来踢去,最终只剩床下的所有污秽在人类视线所难及之处一再无言地抗议。但是自从与后尘同住,虽然他颇烦这位室友的洁癖,不过他的生活状况却是的确有了划时代的改观。最起码,后尘把每日的清洁工作一人全包下来了。倘能如此占便宜,即使被唠叨上三两句又有何妨呢!然而,和平的时期越久远,人的惰也就越明显。在以往的帝国歼灭战与侵略战中曾跟随过爻兆的下级军官们,如今都无法再相信这个人还能披起战袍重上战场了。“若非得对他加以褒奖的话,那些胜算只不过是侥幸罢了。对,只是侥幸的。”有人曾在事后的酒宴上如此评说......

  “如果突然又得作战,你会投向哪一边?”

  这一日,两人在深夜从酒吧出来,回去的路上,由爻兆开口问道。年轻的少校顿时被这个意外的提问困扰了。

  “目前的情形,可能存在这样敌对的两派吗?我是指,帝国早已经确立了正规统治,地方上的小暴动又不能连成一气......”

  倒并不是欠缺洞察力,后尘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探个虚实而已。而对方那唯一有优点可寻的冰蓝色双眸在浓黑的暮色中一闪,随即在嘴角扬起了一道弧。

  “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不信任存在着,使你的态度老是这么保留几分吗?!”

  “爻兆......”

  随着脚步的停顿,从未因他人的言语而触动心灵的少校不禁在栗发的友人面前拉开了目光。

  “一方是‘天子’的持续狂热者,一方是让霸欲将原本的信念烧灼殆尽的独裁者......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但基本立场只有是这样了。如此解释,可以吧?”

  出于习惯性的动作,每当气氛紧张时,爻兆都要在衣袋中摸索出香烟。

  “......那么,宁可投靠野心家也好。”

  “哦?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论吗?”

  “假如拥有实质的兵力,当然大可不必那样做。”后尘以淡然的语气轻轻带过,“可惜没有。只是挂着虚名的少校和上尉而已。”

  “那么会不会有人弃‘天子’于不顾呢?你怎么看?”

  年轻上尉意趣正浓地吸了一口烟,扭头朝一旁缓缓托出一圈烟雾。少校毫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锁住眉头吐出几个字。

  “那可糟糕了。不过......”

  “呵,背下了武功秘籍,就没有必要再守着藏经阁不放。”

  “放弃‘天子’并不等于放弃凡纳尔根主义。但最好不要到这个地步吧。”

  “那又是为什么?”

  “我不想被逼着和人作战,就是这么简单。”

  爻兆正待着下文,然而摊开双手的少校却就此止住了话语。年轻人因阅历的浅薄而常犯的厌战的毛病,同样也体现在这位自幼就被称之为“天才”的青年身上。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该算是稚嫩的表现。战争有时能果断地解决很多问题,包括国家、民族、宗教;败者永远都不会感到任何不服气,胜者更是理所当然地被推上正义的席位。但这样的争端又何曾因一战而划下过句点?后尘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要尽力攀爬上军部的高位,取得兵权,可是后来又转变了观点。仅仅只是信仰的问题,如果动用人与人的互相杀戮,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从战术上来看,兵不血刃固然是取得全胜最完美的效果,但他还不至于自我陶醉到那个地步,并非是以浪漫主义者的构思去以追求全胜为目的,如果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抓住破解的契机——“天子”,那就已象征着完成。至于之后人类将如何演变历史,只要不再是偏离自然生长的轨道,只要坚持着是靠人类自己的努力不断改善生活,如此便足够。科学是一个神秘的十字路口,从根本上,并不是靠武力能辨明方向的。

  望着少校高挑个头投在地面上长长的影子,爻兆深吸了一口气,迈开稳健的步子,紧跟上前拉住了他。那晃动着冰蓝光泽的眼眸闪闪发亮,被夜风吹得翻飞不止的栗色发丝也在头顶乱舞着,伴着那异常低沉的声音。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已经很久了......”

  “......”

  “如果你一直介意的就是这个,那么不妨当作我是喝醉酒后才问你的......可以吗?”

  后尘停下了步子,稍稍偏了一下头,目光在爻兆犹疑不定的脸上落稳时,满不在乎地笑了。随后以比平时柔软十倍的语气轻回了一句:“那就问吧。”

  “十月十二日夜,你在哪里?”

  这样简短而清楚的问句从对方的口里说出来,似乎是经过了攒足的劲。一瞬间,如同闪电劈开了迷惑天空的烟霭,一切景物都明晰可鉴。帝国之虫怀着一颗耿直而忐忑的心,神情流露于眉宇间时显得甚为古怪,只见友人那棕色深邃的瞳仁在黑色空洞般的浮影中移向了别处。沉静片刻,仿佛雕塑般,又重将视线牵回至同伴的身上。

  “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但是想确认一下。”

  有点受不住对方那固执相逼,年轻少校几乎是轻松地嘘了一口气,以比背诵课文还要僵硬的语调如实回答了。

  “我和典羽在中央金属通道,为‘天子’准备了一份厚礼。”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清水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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