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在情人节的午夜。那时候我正和几个刚认识的朋友，横在宁波城隍庙的出口，跳着叫着唱着舞着手中的烟花棒，兴奋地看它们在沉沉的夜色中一点一点闪烁。那样亢奋的时候，听到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我不耐烦的腾出一只手去接。

　　“风，是情人节了。你还好吗？我很寂寞......”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台词，手中的烟花棒已经燃尽。她还是站在彼岸的街角。可以想像她捧着电话的样子，却已无力揣摩她的表情。

　　“情人节快乐。Karen。”

　　终于还是叫了她的英文名字，然后挂机。以为这会是个无忧的情人节，却发现什么心情也没了。二月的午夜，还是晦暗的天冰冷的空气。在那样热闹的场景里，站在一帮朋友中间，看着自己呼出的团团白雾，突然心灰意冷地不想再让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

　　有时候在夜里我很想哭，可每一次都是欲哭无泪。可能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让自己流泪，在长时间的失眠和沉默中，我的泪已汇成心底的一条暗河。我只记得她酒后唯一一次抱紧我吻着我说永远不要离开她的时候我在流泪，记得她酒醒后在电话里平静地说她忘了她对我说过什么的时候我在流泪，记得她走的那晚天下很大的雨时我也在流泪。

　　和我在一起的朋友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沉默了好久，眼前晃动的还是Karen的影子。我用力甩了甩头，我说我不知道。

　　21岁的时候认识Karen。22岁的时候我们成了很亲密的朋友。24岁的时候她为我买了一束玫瑰，对我说风我们永远不要分开。25岁的时候她自杀，被人救醒后满世界的找我。26岁的时候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又不要离开我。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开始彼此远离。然后她去了另一个城市，再然后又从另一个城市走向彼岸。

　　这就是我们的过去。我承认，Karen是我前半生唯一用心付出的人。可是我从没有说过爱她。没有问过她爱谁。

　　“风，离开了这个城市我到哪里去找你？所以我不想离开这儿......”三年前的某个夜里，在咖啡吧暧昧的灯光下，柔和的音乐声中，她把她的手合在我的手上。两张脸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公分，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面有个人影在晃动，是我。从此我掉进她眼睛的深潭里，不知归路。

　　一个爱着我的女孩子对我说：“风，爱上你就等于爱上绝望。你从来不让别人走进你的心里。你很坚强也很懦弱，你总是将一切伪装的那么完美，让人无法看出你的痛苦和爱。”

　　爱上我就等于爱上绝望？可是我的爱呢，此刻又在哪里？有阵子，我以为我已经死了。脑子整天一片空白，不想过去，不想将来，只是日复一日消耗着时间。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疼痛，没有感觉。象一尾没有体温的鱼，象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

　　我以为最后离开的人会是我。可是我错了。她走后，我才发现这个城市找不到一双眼睛象她一样。很大的眼睛很黄的眼珠很长的睫毛，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面有我的影子在晃动。

　　她走了，我开始在深夜给她发E-MAIL。很固执地一个星期一封。也从那时候起，我的身边开始不停地换不同的人，并且停留的时间一个比一个短。

　　那晚喝完酒和朋友卡拉OK，他点了《长相依》一遍遍地唱。酒精烧灼得我头脑昏胀，坐在KTV包厢柔软的沙发里，望着屏幕里两个不断交替的人影，心情就突然阴暗下来。一遍一遍的“你说我俩长相依”，终于忍无可忍，一个人冲进洗手间开始对着镜子象个孩子般呜呜地哭泣。我看到咖啡吧里她把她的手合在我的手上，对我说风，离开了这个城市我到哪里去找你？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里晃动的是我的影子。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整个脸打湿。以为能够忘记。为了一首歌，为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面。那些事情，那个人，原来是忘不掉的。

　　我总是努力把自己分开。一个属于白天，一个属于午夜。我不喜欢白天的我，因为欲望和善良折磨着我，无处躲藏。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和人相处，交流。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重复着缄默的表情，复杂的心情常常涌堵咽喉，说话总是词不达意。

　　Karen曾对我说，除了你这个城市没有我留恋的人。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比亲人更亲，这也许是错觉。因为她最终没说什么就离开了我。许多时候我在想，我和她是否只是生活在城市寂寞边缘的两个人，而她比我更孤独，她和我在一起或许只是为了取得一点温暖，得到一点安慰。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照镜子。我怕有一天，连我自己都不认得我自己。镜子里的那张脸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已越来越显沧桑。想起一句歌词，所谓沧桑，是无泪有伤。

　　Karen从这个城市消失已经快三年了。有过四个电话，每次都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想见的话，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不知道Karen到六十岁的时候会不会记得我这样一个人。一个叫风的像傻瓜一样曾在她身边晃悠了六年，听她在醉后说你永远不要离开我的人。

　　Karen，没有我，你还好吗？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