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若把一叠白纸塞进碎纸机，按动开关，双臂互抱着站立一边。机器正常工作的声音，清晰地停顿点，一丝丝的碎片流泄而出。阿若下意识地用指尖掐进皮肤。

　　沉闷的空气，夹杂着悬浮的喧嚣。阿若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将残留冰块的可乐倒在自己那只从地摊上掏来的蓝色陶杯中，。她喜欢这种味道，冒着自己气泡的液体滑过咽喉，突兀地如同从天而降的一盆水，淋湿了衣衫，还有热气腾腾的心。

　　她嚼动着嘴里的冰块，象某种兽类撕扯猎物一样咬碎它们。她的牙齿早已习惯，所以显的冷酷和坚持。阿若享受地闭上眼睛。

　　公司来人了，是老板的亲戚。老板是欧洲人，三年前来中国投资，中国话说得很溜。

　　是个男孩，很年轻，英俊、褐发蓝眼，笑起来一口白牙。象所有西方人一样，有着良好的涵养。和每一个上前搭讪的员工说“NICE TO MEET YOU”。

　　不知他的中文说的怎么样，阿若慵懒地倚在饮用室的门上。看着那个男孩鹤立鸡群地被拥在当中。她不喜欢凑热闹，尤其是这种。

　　二

　　日子依旧，新鲜的来源仍是那个男孩。他每天准时到公司，准时离开。老板没有分给他固定的工作，他只是时常窜到员工区，帮助女孩子修理突然死机的电脑。

　　于是阿若这一片电脑坏的频率一下子猛增，如同使用它们的女主人脸上的精妆。为可笑的是，男孩对四周花枝招展的MM视而不见，倒是旁若无人地修理机器。这种情况一天几乎要上演十几次，而他只需二、三分钟就可搞定一切。

　　阿若还是老样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可乐，抱着一叠纸走进碎纸机房。她只希望自己的那台电脑不会跟随“大流”。

　　三

　　一般人的愿望不会轻易达成，阿若知道。只是她没想到厄运来的如此快。

　　当她正大嚼那份特大号三明治，顺便修改刚做的文件时，屏幕忽然暗了下来，鼠标也动不了了

　　阿若嘴里叼着三明治，双手奋斗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动静，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个纯正的英文声响起：Can I help you？阿若抬起头。很久以后，ALEX说他不会忘记曾经见过这么可爱的表情：一个嘴里塞着三明治的女孩一脸的无辜，素面朝天，象受惊的精灵。ALEX是他的名字，恰巧，是她最喜欢的英文名。阿若想，也许这是个宿命。

　　What’s your name？ALEX一边快速地修理电脑，一边问。

　　阿若。

　　阿------若。ALEX一敲回车，OK！。他转过脸，你没有英文名？他会说中文，而且说的还不赖。

　　阿若摇摇头，继续啃那份大餐。

　　在你们中国话里，若不是如果的意思吗？那我以后叫你if吧！

　　阿若没有抬头。

　　ALEX，我的电脑又坏了。快来一下嘛。John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I will be come soon.ALEX站起来，俯视着她，接着轻轻抓过阿若的手，将她手中的残余壮举仍进了纸篓。

　　阿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你太瘦了，不要再吃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好吗？if。他拍拍阿若的脸颊，然后朝John的办公桌走去。

　　阿若的手静止着，慢慢地它蜷了起来。她的生活不允许任何人的干涉！

　　观望彼岸的爱情---------2

　　四

　　阿若理好背包，确认回家做的企划案没落下，往出口走去。

　　电梯门正缓缓合上，阿若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冰冷的合金材料刺激着皮肤。

　　Wait！wai！.似乎哪听见过的声音，阿若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影子挤进电梯。

　　啊哈，if，你也回家吗？是ALEX。阿若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整天都那么有活力。他如同阳光盛照下的植物，芬芳且清冽。而她，是潮湿阴暗角落的苔藓，见不得一丝光线，很可笑的对比。

　　是的。阿若神情自若。

　　去哪里吃晚餐呢？ALEX仍是笑容灿烂。

　　阿若侧着头迎上他的视线——不知道。

　　ALEX有些惊异于这个回答，他楞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过来。

　　介意一起去吃吗？

　　阿若没有回答，电梯里的空气很闷热。

　　她支起身，凑近ALEX，盯着他的眼睛。

　　阿若曾听人说过，猜一个人心事最好的方法便是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这句话的人显然错了。那是一种潮水的颜色，幽蓝的表面，猜不透里面的暗涌。

　　好的。阿若缩回身子。她不拒绝这份邀请，因为本能反应中没有排斥。她艾于顺其自然。

　　ALEX开的是奔驰。阿若早料到他有车，唯一不满的是它的颜色，俗气的宝红色。

　　对我的车有何评价？

　　应该换个颜色。

　　哦？什么呢？

　　银灰。

　　为什么？银灰比较好看？

　　不，我喜欢而已。阿若明白自己的直言不讳在某些人眼里是冷傲的标志。可她不在乎。想说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说呢？

　　ALEX好象不属于那某些人。他笑了起来。车停了。ALEX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脸向着她，收起笑容。

　　If，你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

　　阿若牵起唇角，自孤自的打开车门。

　　你才不一般呀，怎么知道我爱吃批萨呢？

　　ALEX把上半身拄在车顶，上次把你的三明治扔掉时，你的眼神足可以杀死我好几遍了！

　　阿若挑挑眉毛，一到夜里，她便会充满快乐。她把这种感觉称做黑暗的快乐。

　　那走吧，ALEX牵起阿若的手。阿若没有挣脱，或许因为顺其自然，或许因为黑暗的快乐。

　　五

　　晚餐吃的很愉快。阿若没有丝毫掩饰她的食欲。随心所欲地吞进食物，是种享受。

　　ALEX几乎没怎么动，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阿若的每一个动作。阿若偶尔瞥见他，俏皮地伸伸舌头。

　　20：00

　　ALEX送她到公寓楼下。

　　谢谢。是顿不错的晚餐，阿若假装舔舔嘴唇。

　　ALEX出乎意外地没有笑。

　　If?

　　怎么了？

　　ALEX直视着她，以后不要那么近地盯着男人的眼睛，那对他们来说，是种诱惑。

　　在模糊的路灯光下，阿若沉默地与他对视。

　　20：13

　　至少，在你身上不起作用，不是吗？阿若转过身，上了楼梯。

　　ALEX的灼热眼神依旧在背后燃烧。

　　六

　　阿若在白天又回复成了冷漠的自己。她在员工区的过道里几次遇上ALEX。ALEX一如既往。

　　Hi,if,好啊。

　　阿若从不回答，她只是朝ALEX微微点头，绕过他走开。

　　阿若不是存心想躲避他，她明白一旦和ALEX扯上关系，自己会招来一身的箭伤。

　　又是一天的结束。阿若因为想尽快赶好那份企划案，所以晚了。等她做好时，其他人早已离开。

　　阿若揉着太阳穴等电梯。电梯上来时，阿若突然有种错觉。那封闭的空间象一个大口子要把她吞噬。

　　她使劲摇摇头。也许最近的睡眠太少了。她想。

　　电梯逐层下降。阿若茫然地凝视着跳动的数字。

　　框当一声。电梯不动了。阿若看看停止的“2”。几分钟后才接受了电梯出故障的事实。

　　阿若没有喊救命或拍打电梯门。她知道这时正是吃饭时间，管理员不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候而已。、

　　一会儿，她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她以前总爱提希望自己经历场大灾难什么的。这下可好，虽不至于电梯掉落而死，也得忍受密闭空间氧气逐渐减少的危险，。

　　阿若滑下身子，缩在角落里。忽然，阿若的脑海里闪现第一次见到ALEX的情景。莫名地，似乎ALEX出现后，她的生活变的有一点点糟。

　　你是我的幸福吗？---伊能静清雅的嗓音响起，在电梯内回旋。阿若掏出手机，陌生的号码。

　　喂，我是阿若。

　　If。是我ALEX？

　　七

　　很惊讶吧。你现在哪？看来西方人还不懂得看人脸色的道理。要不，就是自己还表示得不够明显。

　　阿若叹了口气。

　　在公司里。

　　你才下班？我马上去接你。

　　不用了。我出不去。

　　什么？

　　电梯出故障了。我被困住了。

　　你好好呆着，5分钟内我赶过去！ALEX变地急噪起来

　　没关系。我-------手机传来挂断的声音。

　　阿若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钝重。

　　观望彼岸的爱情---------------3

　　八

　　果然，不出三分钟。电梯门被重重捶响。

　　If，你在里面吗？if，回答我！你在里面吗！

　　我在，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可以。

　　门口传来ALEX一连串英文，夹杂着管理员的唯唯诺诺。

　　安静了两、三分钟后，电梯门中央伸进来一个器械，门被艰难地开了条小缝。

　　阿若看见了ALEX的一只蓝眼睛。

　　If，你可以动吗？

　　恩。

　　ALEX的蓝眼睛消失了，取代的是他的食指。

　　If，回应我。

　　阿若起初不了解他的意思，你的食指。

　　阿若明白了。她将食指穿过细缝，和ALEX的抵在一起。

　　别害怕，if，我会陪着你，直到救援人员来，会没事的。

　　阿若心上的某块地方，猛然间温暖起来。象初开的花朵沐浴在三月阳光下。久违的感觉。

　　2个小时后，门终于打开。

　　ALEX一把拉过阿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IF，没事了。

　　长时间的工作疲劳加上刚才的事故，阿若觉的自己象被掏空了，ALEX接下去说的话，她都没听见。

　　意识早已飘离了躯壳。

　　九

　　阿若醒过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航模。她满腹疑问地撑起身子，朝四周张望。

　　黑、白、灰三色为基调的布置，简明的线条，精心的细节。

　　阿若掀开被子，打开房门，一股食物的清香抓住了她。

　　If，你醒了。

　　是ALEX，他拉过阿若的手，带她走过客厅，进入用餐间。

　　对不起，if,我不会烧中国菜，所以你就将就一下。

　　摆在阿若面前的是一碟色、香、味俱佳的意大利通心粉。

　　小时候，父亲经常做这个，所以我也最拿手。尝尝吧。ALEX用叉子卷起通心粉递到阿若嘴边。

　　谢谢。阿若接过叉子，她现在才对发生的一切有所回忆。

　　ALEX双手托着下巴，if,很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似乎当时你的眼中只有食物。

　　没错，我的生活要求只是温饱，就那么简单。

　　If,你不快乐。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呢。阿若停下手，把嘴角扬起来。

　　即使你的嘴角在笑，可你的眼睛却一片荒芜的冷漠。

　　ALEX，你的中文怎么会这么得好，而且，从我们认识后，你只有和我一个人说英文

　　阿若低下头。

　　这是个秘密。

　　九点！阿若无意中瞟到了时间。

　　怎么回事，你今天不用去上班，我帮你请假了，你需要休息。

　　今天讨论我的的计划案，门在哪？

　　那边。

　　阿若冲出房子。

　　If，这边有电------------

　　阿若不记得自己转了多少个弯，才到地面。

　　一辆银灰跑车驶到她身边，门打开了。

　　来吧，我送你去。

　　ALEX？

　　十

　　阿若从会议厅出来的时候，如释重负地松懈了下来。一个月的忙碌总算没有白费。

　　ALEX一直呆在偏处，不动声色。

　　阿若想起早上那番对话，ALEX如此直接的话语，她只能逃离。第一次，她体会到什么叫狼狈，虽然表面上她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掩饰过去了。是该划清界限的时候了。

　　ALEX朝她竖立起拇指,阿若转过了身。

　　5天过去了。

　　阿若没有和ALEX说上一句话.ALEX每次走近她,她就会抱着资料去和别人商谈。这样确实很令她头痛，所幸大部分时间John都会缠着ALEX。她终于可以熬过漫长的一天天。

　　下午快下班了，阿若捧着冰可乐，听着墙上的钟愉快的走着。

　　5点准时奏起了音乐。

　　阿若放下杯子，拿起背包。

　　跟我走，ALEX出现在面前。阿若的手被纂的生疼。

　　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BULE酒吧的门口。

　　推门进去，象到了地狱，糟杂的人群、刺鼻的空气、发溃的声音

　　她看着ALEX，她不喜欢被选择的结果。

　　别生气，ALEX刚才的气势瞬间软化了下来。

　　阿若那种可怕的直觉又出现了，她需要冷静。阿若问酒保要了一杯冰水，吞下一大口，彻骨的寒冷却让她觉的安全。

　　有事和有我说？阿若晃动着手中的玻璃杯。

　　我爱上了一个中国女孩。ALEX开始大杯地喝威士忌。

　　那很好啊，和她表白了吗？

　　没有。

　　为什么？西方人应该比我们开放吧。阿若故意撞撞ALEX的手

　　她现在躲着我，我没机会和她说话。

　　哦，这样啊。阿若仰头，咽下最后一口冰水。

　　ALEX盯着她做完整个喝水的动作，然后他放下杯子，将阿若的脸扳向自己。

　　我告诉你，她的中文名叫阿若。

　　十一

　　她的中文名叫阿若，对，就叫阿若。

　　时间停止了。阿若听见自己的心跳，很规律地动着，ALEX的脸清晰地可见汗毛。接着，她透过ALEX，看到一间屋子，满地的碎片，还有争吵声，一只手抓住她的衣领往上提。不要！

　　她甩开ALEX的手。你喝醉了！

　　或许是的，ALEX没有觉察到她的变化，PLEASE GIVE ME MORE WINR

　　阿若抓住自己的胸口，那种死寂的错觉，让她无法言语的难受。

　　10：00

　　ALEX真的醉了，他进洗手间去吐的时候，阿若背靠在外面的墙上。

　　阿若闭着眼睛，四周的暧昧，充斥一切。

　　她听见ALEX出来，一股高大体形所形成的气息宛如一张网，包围着她。

　　If,你让我痛苦。他把头枕在阿若的肩上。

　　ALEX，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我不能无视我自己的感情。ALEX抬起头。

　　阿若睁开眼，ALEX的那汪蓝色的湖水黑暗汹涌。

　　ALEX的头俯下来，阿若没有躲闪，她又闭上眼睛，却分明见到了曾经去过的新疆，那大片辽阔的天空，干净的让人落泪。

　　ALEX近乎粗暴的吻，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阿若的心脏似有被撕裂的痛。

　　If，ALEX把她整个地埋进怀里，I love you。阿若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那三个英文单词还是重重的撞击进耳膜。

　　许久。But,,I don’t.forever.阿若听见自己吐出一句，这一刻，好似冰水滑进咽喉的瞬间。

　　阿若感到ALEX的手松了松，然后以更猛烈的力量抱紧了她，耳畔的发丝传来湿意。

　　十二

　　阿若第二天没有去上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五年了，在这个城市，她始终学不会应付

　　自如。

　　或许，她该离开一段时间。阿若对着阳光，仰起脸。

　　阿若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这可是一年所有的休息时间加在一起。她想一个人去看看大海。

　　青岛的空气很好。大街上都是高个的北方人，粗壮的汉子，漂亮的女孩。她显的很孤立无援。

　　阿若见到海的时候，心狠狠地震撼了。可她只是平静得走近它，蹲下身子，任凭海水打湿了裙子和滑下的长发。她这时才知道海水的颜色只是一双眼睛的颜色。

　　海上起雾了。倒映的绚丽也随之飘散。

　　阿若盘腿坐在沙滩上。

　　风很大，阿若的头发有些凌乱。

　　你是我的幸福吗？为何我的幸福如此忧郁。

　　阿若拿出手机，银白屏幕上出现的那串数字，已经缠绕她多日。她承认，避开ALEX也是出游的一个理由，一个小小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记的理由。

　　伊能静的歌唱了三遍后，阿若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If,你在哪里？ALEX的声音听上去有着接近崩溃的沙哑。

　　我很好。

　　你要用这种行动来回答我吗？

　　If,回来吧，I miss you,everyday,everyhour,everyminute,everysecond when you left

　　---------------阿若把手机举起来，对着大海的方向。

　　沉睡的海有规律地吐纳着它地呼吸，哗，哗，哗

　　阿若缩回手，ALEX，我们隔着比一个海洋还要远的距离，无法渡过。另一面传来ALEX同样有规律地呼唤声。

　　If,I don’t know what I can do,but I only hope you happy.

　　一滴液体落在阿若的手上，她按掉了手机。

　　阿若把头埋进双膝，一阵凄厉的海鸥声贯彻夜空。

　　十三

　　阿若提早了一个星期回公司，虽说心情已放松了不少，可公司那股逼仄的气氛又将她带回了以往的漠然。

　　整个大厅依旧喧嚷。阿若有点不习惯空调的味道，咳嗽了几声，随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了下来。

　　你听说了吗？JOHN和ALEX--------

　　不会吧ALEX向来不正视她，怎么可能！

　　真的，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吃饭，，晚上，ALEX还送ALEX回家呢

　　我还是不相信。

　　不信，你看。看！

　　阿若停下了手的活，朝流言的方向望去。JOHN

　　一脸得意地笑，ALEX站在她身后，手撑着JOHN的后背靠椅。阿若感觉自己的心没有浮动半点涟漪。ALEX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和阿若的目光相遇。阿若就如第一次见ALEX时一样，直直的回视他，然后转过脸，继续工作。

　　阿若，经理要见你。

　　好的，谢谢，我马上就去。

　　经过ALEX身边的时候，阿若装做什么也没看见。

　　阿若，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有几天假期，应该再休息，怎么回来了？

　　恢复差不多了，我认为下一步的计划还是由我接手比较好。

　　阿若，别这么拼命，公司已经很满意你的工作进程了。

　　阿若点点头，这时，门开了，ALEX走了进来。

　　ALEX，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说。我决定这个计划由你和丁小姐一起完成，你的意见呢？

　　OK，DAD，NO

　　PROBIEM。

　　阿若有些吃惊，她没想到经理和ALEX竟然会是这种关系。

　　合作愉快。ALEX朝她伸出手。

　　合作愉快。

　　瘦削的指骨交缠在一起，分开。一场无声的交流在顷刻间结束了。阿若满手心的湿润。她相信此后的日子定会不寻常了。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夏莲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