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动手术还有五天，手术的成功率非常小，但是必须尝试。主刀的是文姨，世界脑科界的领头人，执脑科界之牛耳。文姨说我太年轻，不动手术，以后死去，就太可惜了。我微笑地望着文姨的双眼，那双与离去的母亲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丹凤眼，从那里看到了一个总是说自己是pale女孩。对于已19岁的我来说，活到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我只是个用潜能活下来的野兽。人间的存活率本来就很小，我只不过是只兽，又能怎么样呢？

　　文理分科后，郡在看我时的第三次，已经不认识我了，而我也总是本能地躲着她，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与我在不同边界的人，那种轻蔑的眼神，透满冷意的哼，然后，走出去了，越走越远，那道背影，早已离开了我的视线，也离开了我的世界，也许应该说，是我自己封闭了我的世界，狭隘，拥挤，人类的自私，女人的嫉妒与攀比，已容不下我这样的毫无竞争力的兽，即使是面目狰狞的我，也有一颗纯白的心。

　　我终于找到所爱的人，对我来说，幸福就是当我爱着所爱的人时它也在爱着我，别的女生以冷淡与疑惑的眼神排斥着我，在她们眼里，我与风的关系的确过分的暧昧，只是，她们不会明白超越性别的爱，这是她们的不幸。而风能懂，所以，她俘虏了我这只兽，我成为了她的兽，永远只想凝视着她那张我深爱的脸，像件经久不衰的艺术品，在我的世界中，有了风的身影，她会永远陪着我，不离开，我并不孤单。在她身边，我甘愿做一只兽，静静地守护她。异子，也是我曾经守护过的人，不过，她已经被莹带出了我的世界，只残留下如花骨朵般的香味，沁人心脾地弥漫。

　　今天是12.25日，距离动手术还有3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天正在下雪，圣诞——下雪，平常的事，在南方却不寻常，透过玻璃窗外的事物发呆，校园那边有一群群活蹦乱跳的学弟学妹在这雪天里憧憬着白色的梦。我隔着玻璃，看到了反光中的自己，她在莫名的笑着，一边抚弄着发丝，神采是如白雪般的苍茫迷惘……

　　文姨悄然而至，一早就在说“Merry

　　Christmas”，我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也许，它可以与那片白色融为一体，突然就有一种想把它推出窗外的冲动，狂乱的视觉，一点红色缀在那苍茫之中，伴随着淡淡的血腥，那……

　　二

　　“距离手术还有3天，——南方不容易下雪，这也许是吉兆哦……”文姨是在安慰我吗？

　　“文姨，我——想出去”那片一望无际与天连成一片的白色。

　　“这——”文姨那双与母亲一样的眼睛，我快要坠入那潭深渊了……

　　“好吧，来，我帮你注射镇痛剂，”文姨看着我，我虽只看着窗外，但却感受的到。

　　合作地伸出手，目光注视着那根青绿色的血管，看似千苍白孔，但血却不会从那里流出。崩流的血液，这是我所要的。

　　我匆匆离开了那幢白色建筑物，心中带着文姨的的嘱咐“记住，你只有3小时的时间”……

　　白色建筑物离我越来越远，我正向着另一片白色奔去……

　　要坐地铁到吉冈，再在吉冈转到湘田。我挤在黑洞洞的地铁中，身上白色的大衣也不觉的突兀。有光反射在车窗上，谁又会注意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孩，过几天，即将接受死神的洗礼呢。而那里，有我的一切，我必须去。地铁如光速般穿梭，我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盲目呆滞的脸，那是所谓的白领阶层，如一台台的工作机器，带着沙丁鱼般的麻木。

　　在吉田下站的时候，上来几个少年，佩带着金属饰品。挑染成银茶色的发丝是随意的定形。

　　明晃晃的光泽，微微刺痛我的眼，这时，自己才惊讶地发现，竟然一眨不眨地盯住其中的一位高个少年，他——有什么吸引住我的目光呢？我不明白，却仍然定定的看着——我放肆的眼神……直到他也注意到了我，一双如同幽幽潭水般的双眸。

　　我朝他微咧了咧嘴，想笑的，却笑不出来，神经是已是麻木不仁了。他扭过头，与另一位少年低语了几句，又不时朝这里瞟了几眼，那种眼神，如同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家门口，怕见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距离回去的时期还有2个小时，我随着人流离站。走的时候，天又开始飘雪，纷纷扬扬，无穷无尽的雪，从天空散落。小学时的回忆霎时间涌入脑中……最疼我的爷爷独自站在院中我远远望着，想望穿这一切，却不明白这些无止尽如同碎屑般的物质的源头在哪，当时，一阵莫名的感觉便突地窜上心头，然后我知道这就是人所谓的——恐惧。

　　“爷爷——”我忽然听到自己的轻吟“您——在看着我吗？”

　　风是无声息地悲叹着，手指却越发冰凉，也许不知何时，血液也会凝固。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再见到爷爷了吧！想到这里，就情不自禁地向天空望了望，天使的翅膀抖落的碎羽落到了我的睫毛上，温柔而又冰润……

　　三

　　终于到了，那是一个简陋却极有个性的摄影小楼，全白的色调，与我的一身装扮融为一体。石——你在吗？我轻轻地走上阁楼，回到最熟悉的摄影楼，木制的窄梯，发出细碎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

　　取下右耳环，那是钥匙。我打开这扇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眼前的情景，呆住了推门的我——白色的空间中，挂满了一幅幅的照片，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人，不经意间流露着点点风情，而含笑的唇线与苍白中略带红润的面颊是不变的基调——

　　石仍坐在老位子上，半倚半靠的熟悉姿势——他在休息。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衬得他更俊秀挺拔……

　　我静静坐在一旁，只想看看他。整个世界是如此宁静，只有缓缓的呼吸声——他的，我的。而我，却是个快要没有呼吸的人。时间只剩下15分钟。方格窗，让我欣赏到那片久违的纯白。不在乎依然苍白的自己。时间快要到了，走到石身边，轻轻地俯下身，我感到自己笑了，笑容就像水滴，由心中的那潭湖蒸腾，慢慢汇聚到唇边，就像现在这样。

　　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来这里，看你，并且再次离开你。笑着，幸福着……就像一只蜕蛹的蝶……

　　他慢慢动了一下眼皮，而我也该离开，如同悄悄来时的一般。

　　“伦，是……你……”我收回了要跨出去的脚，因为当听到这声呼唤的时候，无力的心似被狠狠拧了一下，痛得让我不想再动，只放任自己无意识地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也放任自己再次瞬间融入一个生命之中，尽管明白再想要退出这一切将会更……

　　“伦，不要再离开我了——”他的发丝，他的气息，他的声音，都如同一种淡淡的韵味萦绕在我的耳边。

　　“我——”我已无力再说任何话语……我的脑海一片漆黑……石，风，异子，……我曾经深爱过的人，我将永远守护的人……

　　饕餮

　　四

　　我知道我在病房里，又是一片白色了，连自己也一同蒙上了一片纯白——

　　文姨在拿着我的照片静静地看着，不时的抹泪，不时地喃喃自语：“小伦——我的……女儿……”

　　我知道，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当看到这名微笑着说自己是我母亲的好朋友，并领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母亲不变的丹凤眼，以及——那淡淡的体香，这是我在出生的时候就深深镌刻在潜意识中的，我从小就不会弄错。微笑着吻过文姨——我所爱的母亲……她并不知道，因为，我的吻，是风一般的无痕。

　　医院的长廊上，坐着石。我走过去，悄然无声地，然后，吻他——

　　“石，我说过会回来看你的，——只是，作为Angel……”他听不到，沮丧的将头埋在两手之间——

　　“再见了——石”我微笑着，从他面前走过，只是——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再见了——我的爱人们……”

　　天很美，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里，都有着若隐若现的光辉——看到了吗，天空中许多Angel在向我挥手，我向它们飞去，翅膀扑动，零碎的羽抖落，小孩子们开心的大叫——下学了——下学了——

　　行人们也驻足望向天空……我顽皮的笑了……笑声被风装进了大袋子里，变成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石，风，异子，……我所深爱过的人，从此刻起，我将会永远留在你们身边守护你们了……

　　明年的圣诞夜，我会带礼物回来——就像小时侯一样……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soled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