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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
2016-12-05 10:03:41 来源: 秋雁女性网
将军近来情绪特别不好,脸常阴着,布满皱纹的脸如秋扇,叠进许多夏天的风暴与不快。兵营前一排排围墙被推倒,修起了许多铺面,什么发廊、网
 

  将军近来情绪特别不好,脸常阴着,布满皱纹的脸如秋扇,叠进许多夏天的风暴与不快。兵营前一排排围墙被推倒,修起了许多铺面,什么发廊、网吧、卡拉Ok的全有了,许多靡靡之音飘进来,弄得许多在操场训练的兵,连正步也走不齐了。

  然而,气归气,将军连发脾气的机会也没有,大凡那些带杠带星的主,见了他就躲。军营里进进出出的人也杂起来了,农民、民工,摩托,路上也到处挖得坑坑洼洼地,到处都在修房建屋,哪还象个军营!将军索性懒得出门了,在他那小院里,还能亨受片刻的宁静。于是,每日里便伴了夕阳、晚霞,在小院里坐了,看牵牛开花,风尾曳腰,夹竹桃吐艳。

  他看着看着,眼睛便迷糊起来,似乎有一片薄薄的云,隔开了小院篱笆和南风,思绪便在梦土中飘浮起来。

  每当此时,便有一种声音,袅袅绕绕地渗过来,使他梦中的脚步,变得凹凹凸凸,时而如黄昏踱步,时而如暗夜潜行,如踽步山涧,踉跄戈壁,只觉得高悬天空的太阳显得很孤单,炎黄的日光飘落下来,便被带尘沙的风无声地吹去……

  后来,他终于听清,那是一阵幽怨的唢呐声,正如诉如泣着,使他的记忆,犹如沙滩上的足迹,海潮一遍遍地抚摸它,却未能使他模糊,反而在沙滩上凸现了出来。

  好几个下午以后,将军实在忍不住,便寻声而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吹。

  在一片即将竣工的工地上,一位老人在简陋的板棚里吹着唢呐。唢呐已经很陈旧而斑驳了。老人吹得很专注,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从唢呐里,流出一串串音符,宛若流水,和风,吹皱了霞光,吹皱了土地,吹皱了梦景,希冀与现实。将军觉得,那似乎完全不是音乐,而是一种岁月的艰辛与沉重的不息的河流,使历史的小船在它上面轻轻滑过,也显得那么轻飘而没有多少份量了。

  于是便有混浊的泪,从将军眼里涌出。

  许久,老人停下来,招呼将军坐下,并从鼎锅里舀了一碗红苕稀饭,说:来一碗?

  将军接过,就着咸菜吃,吃得很香,额头上,也渗出微微的汗来。

  后来,他们攀谈起来,将军才知道老人来自他的家乡,大巴山一个偏僻的山区。他们是出来打工的。将军问起家乡的情景,竞依然贫困。将军便面有愧色。老人倒不在意,说,这些年改革开放,能出来打工挣点钱,他已经很满足了。

  后来,便谈起了唢呐。将军说,红军长征后,他留下来打游击。一次被敌人偷袭,一个当地老乡,很机智地用唢呐传递信息,使他们免于被包围。所以,他对唢呐,有一种特殊感情。

  老人便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表情,终于说,这种事,在我们当地,很多。

  继而,老人说到外出打工的艰辛,睡火车站,啃冷玉米窝头,蹲街檐下,还说,城里人瞧不起他们,最近,他们承包的工程被终止了合同,还要赶他们走。

  将军不由心里一动,望望尚未峻工的而已停工的楼房,脸上也有些发热,老人说的赶他们走的人中,不就有自己的声音吗?他掏出烟来,递给老人,自己也点上,说:老人家,你不要着急,我去找他们说说。

  老人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能行?

  将军肯定地点了点头:能行!

  将军便柱了拐杖,往前院、操场走,路过门口那一排排铺面时,竞觉得没有以前那样刺眼了。对几个迎面而来的民工,他甚至还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使正欲规避他的几个军官见了,莫不感到诧异。

  但将军却碰了橡皮钉子,主管的军官告诉他,要赶民工走,是上头的决定。直到将军发了脾气,要柱着拐杖去找上头,他们才答应研究研究。

  可是,一连半个多月,仍然没有结果。后来,将军到工地去看,老人早已不见,民工也换了新人。

  将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来后,便卧床不起。

  终于有一天,他再次听到了那熟悉的唢呐声,袅袅绕绕地渗过来,他便起身向那声音走去,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的脚步很飘,凹凹凸凸地犹如暗夜潜行,但眼前,却一片灿烂,有杜鹃如火如荼着,太阳无声地爆裂,碎成无数金灿烂的碎片。

  他嘴唇喃喃地动着,老伴把耳朵靠近,听清了他最高的遗言:呵!好动听的唢呐声呵!

  老伴便有些惊异地回顾。

  没有唢呐声,只有亲人的咽泣。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wjx4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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