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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破烂的孩子
2016-12-05 11:26:15 来源: 秋雁女性网
一刚刚入夏,天气就热得让路边的杨树叶子耷拉下来了。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今年又不缺雨水,玉米一夜之间便可窜高一节。正值中午时分,庄稼
 
 

  一

  刚刚入夏,天气就热得让路边的杨树叶子耷拉下来了。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今年又不缺雨水,玉米一夜之间便可窜高一节。正值中午时分,庄稼人都纷纷收了工,走在回村的田间小路上。他们准备吃中饭,然后再睡上个把小时,下午还要接着锄地.有勤快的,吃罢中饭也不休息,扛着锄头嘴里叨根烟就往地里去了。

  从东面回来的人们还未及进村,就听见了一个女人刺耳的骂声。那声音就好像有人拿刀子或者石头在玻璃上划出来的那种让人掩耳的声响.听到这骂声,人们就知道疯老太又犯病了:一准正对着南天门咒骂,身上保证一丝不挂,而且手舞足蹈。

  ——人们听见疯老太的骂声就像听见村里的狗叫一样平常。因为这老太每隔三五天就要痛快淋漓的骂一回。

  村东头第一户就是有根的家。此时他的疯妈妈正在大门口赤裸着身子眼睛和手都直指南天门扯着破锣嗓子骂呢。这个疯老太每次骂天时都要脱光衣服——人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唉,疯人自有疯人的思维。她干瘪的乳房已经缩成了两个疙瘩;皮肤皱巴巴的;肚皮上有几道像是被鞭子之类的东西抽打过留下的疤痕;下身那一小撮已经不那么黑的毛茸茸的东西不知廉耻地暴露阳光下;大腿细得吓人,真正的皮包骨头;两只脚大概是几十年没洗了,藏污纳垢;两只手有规律地伸缩着,但无论是伸出去还是缩回来,都是指向南天门的;手指上手背上手腕上生满了皴。

  在人们收工之前,她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子了。当人们走进村时,她可能是累了,手不伸缩了,只是嘴在骂。后来人们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的骂声也停了——疯人也是知道累的。她把光着的屁股撂在地上,两腿岔开,随手捡起丢在地上的裤头,开始很认真地抓起了虱子,时而还把捉到的虱子送进嘴里,像是很有滋味的嚼一嚼。人们并不刻意看她,男人也不看,因为这老太的身体实在没什么欣赏性,看了反倒让人作呕。

  忽然,疯老太挟着衣服慌慌张张的向屋里跑去了。正路过的兰花便笑着对她男人说,有根回来了。他男人看看疯老太已经迅捷的钻进了屋里去了。便带着略显无奈的笑容对他女人说,这个疯老太也只有她那个驴儿子能治得了她。

  二

  疯老太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她只是精神不很正常罢了。每隔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的时候都脱光衣服到大门口去骂天。她疯病不发作时看上去跟正常人并无太大区别。

  疯老太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文秀。十九岁时嫁给了曲家村的张老歪——他脾气古怪,有时蛮不讲理,人们就叫他老歪。婚后一年,文秀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有根。又一年,又如老歪所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有春。但有春一岁半的时候就重感冒夭了。从此文秀就疯了,常对着南天门大骂,可能她是认为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到有根长大成家,她也五十几岁,人们就叫她疯老太。

  自从老婆疯了后,张老歪的性格开始越来越孤僻,很少与人讲话。女儿死了,老婆疯了,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但他还是承受住了。他含辛茹苦的把有根拉扯大,送他去当兵,退伍后又给他找了个百里挑一漂亮媳妇。在有根成家后,老歪就再没有什么牵挂了。他很少管他的疯老婆——疯人怎么管呢?而且她又喜欢脱光衣服,在大门口没有羞耻

  的尽显疯相,把他的脸都丢光了。就算是有根用赶牛鞭子抽她时,他也不去管。一则,他已经不把这个疯女人当老婆了,他甚至有点恨她,生个女儿还他妈死了,她人也疯了;怪自己命不好!二则,他也管不了有根,这小子在部队呆了几天竟然越呆越驴性,根本不把他和疯老婆子放在眼里。幸好有根还有点良心,还念在他对他的养育之恩而没有用鞭子抽他。

  三

  这时,有根正和他的漂亮老婆美娜,还有他老爹老歪相跟着从地里回来。屁股后头跟着有点百无聊赖的十四岁的儿子哼哼。有根手里握着锄头杆儿,另一头拖在地上,发出“咯哧哧”的声响。他皱着眉头,满脸汗水地问他老婆中午吃啥。美娜说把剩饭热一热,对付吃点儿算了。有根就一瞪眼:吃剩饭下午还他妈能干活吗?你安的什么心哪?美娜就很不乐意的瞥了他一眼:你想吃啥?烙饼?家里就他妈剩下两碗面了,还打算给哼哼包两个饺子吃呢!你个大老爷儿们整天就他妈知道吃,你倒去挣啊,只要你能挣,想吃啥不行?有根虽驴性,但他这老婆也不是好惹的。有根一时无言以对,但又不愿服输。于是,经过一分钟的“思考”,说,我挣你妈!没想到美娜一听这话笑了,说,你是该挣个妈了,你看,那个疯婆子挟着衣服往屋里跑呢。

  “爸,你是不是又要打奶奶呀?”哼哼听了他妈妈的话,忽然从后面跑了上来。这个虎头虎脑的胖乎乎的孩子带着一脸的惊恐。每次有根打疯老太时,哼哼都吓得不敢在屋里呆——他害怕看到爸爸那张暴怒的野兽般的脸;害怕看到疯奶奶因痛苦而扭曲得更加难看的脸;害怕听到奶奶那因被迫而尽量压抑的哭叫。这孩子虽已见惯爸爸打奶奶的场面,但他毕竟是个孩子,不会因为习以为常而视若无睹。

  有根虽驴性,但对自己的儿子却视若珍宝。村里哪个孩子都不敢欺负哼哼,因为他们害怕有根。有根听了儿子的话,拍了拍他可爱的小脑袋,脸上的肌肉扭曲出一种亲切的笑容来,说,爸这次不打她,打她也没有用,那老家伙没记性;说,爸干了一上午活儿,累了,懒得打她,让她乍乎去吧;说,他妈的,要是因为教训她而吓着我的哼哼,那多不值!(其实他已经没少吓孩子了。)

  老歪好像没有听见有根的话似的,眼睛半睁不睁地往前挪着身子。黑而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汗水塞满了皱纹的缝隙。

  四

  也是该着疯老太挨抽。

  有根进了院子,如释重负似的把锄头扔到了一边。然后往房后奔去,边走边解腰带。他要去撒泡尿。有根提着那东西到了房后,刚一站定,觉得左脚底下有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操,谁拉的屎?!该死的疯婆子,什么时候在这拉泡屎!拉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等着我收拾你!有根这样恶狠狠地想着。他把脚往外挪了一下,使劲把尿赶了出来。然后跑到柴垛跟前,把有屎的左脚往一捆柴禾上来回蹭了几下。然后便气急败坏地窜进屋里,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拉屎不会到房后树林里去吗?给我擦!”说着把那只刚才在柴垛并没蹭净的鞋子一脚甩在了炕上。

  此时疯老太正双臂抱膝若无其事地坐在炕上,——她以为他儿子没有看见她刚才在门口骂天。但当她听到儿子的骂声时,顿时像遭了雷击一样,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两只抱膝的手毫无规律地颤着,早没了骂天那有节奏的伸缩的美感;灰漠漠的眼睛里映着像要遭杀身般的恐惧。她听见儿子要她擦鞋,便哆嗦着捡起那只屎迹未干的鞋,掀起衣襟,揩净了鞋子上的余屎。

  脚地上呆立的哼哼以为奶奶的这次灾难就这样平安的结束了。哪想到正在灶房里做饭妈妈突然风一般地窜进屋里,手里握着一个暖壶。暖壶里发出细啐的响声。同时哼哼看到妈妈脸上那张嘴在夸张地大开大合“说!你个老不死的,这个暖壶胆是不是你整碎的?”

  ——又一声炸雷击落了疯老太手里的那只鞋子。

  哼哼用惶恐的目光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两张不同的脸,一样的凶狠愤怒的表情;他又看看惊惶弱小的奶奶。知道就要发生什么了。哼哼突然“哇”一声哭着跑了出去,跑进了他爷爷老歪的屋子里。

  老歪盘着腿,闭着眼,坐在炕上,死去了一样。(这老头早就跟疯老太分居了。)偶尔有苍蝇落到脸上,他才不得不命令脸部的肌肉动一下。像佛门中人入定一般,他一动不动。他在等着吃中饭呢。孙子哼哼哭跑进来告诉他说奶奶就要挨打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稳稳地坐着,或许真的“入定”了。

  有根屋里传来了甩动赶牛鞭子的声音,传来了显然是被压迫着的压抑着的痛苦的低低的呻吟。这两种声音传进了老歪的耳里,传进了哼哼的耳里。不知道疯老太那干瘦的身上又多几道伤疤。

  五

  晚风吹来田野的芳香,弥漫在整个曲家村。这个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有几所砖瓦房立在村子中段,鹤立鸡群一般。黄昏下的村子上空飘着数缕炊烟。夕阳只剩半个红红的脸庞,害羞似的偷视着这个村子里的平静:街上玩耍的孩子;悠闲的狗;被妇女赶着回圈里的鸡、鸭、鹅;还有村东头那个废弃的大磨盘上坐着唠家常的女人们。

  有根的老婆美娜就坐在那个大磨盘上,和几个妇女扯着老婆汉子的闲话。不时还用手比划着,丰满的胸脯也跟着上下乱颤。她绝对算得上十里八乡的大美人。美娜那丰满而又曲线分明的身材很让村里那些有老婆没老婆的男人眼馋,——就算不能和她同闲共枕,摸上两把,捏上两下,也是好的。可是没有人有这个胆——当年从部队退下来的有根可不是好惹的!谁敢动他老婆,碰他儿子,他敢跟你拼命,杀你全家!去年村里的二杠子不就是因为打美娜的主意而被有根砍了一根手指头?!二杠子虽恨,但他不敢咋的。

  说起来,美娜当年嫁给有根,完全是因为有根是个退伍兵。她喜欢当兵的,有男人气儿。现在她也而且一直认为有根是曲家村甚至是全世界最有男人气概的汉子,敢打敢杀。而有根对她那也是好得了不得,她跟哼哼在有根眼里是同等的。她给有根生了个胖儿子。有根给儿子取名叫哼,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有钱的大哼。于是哼哼就成为哼的小名。唯一也是最让美娜不满意的有根的地方就是有根太懒,家里穷得连馒头都是好东西。——这一点,在生活中,往往就会酝酿出一些难以想像的东西出来。当然,她也烦透了那个疯老太。但没办法,又不能把老太杀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快点把老太折磨死。

  六

  哼哼读完了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家里太穷。

  哼哼长在一个不健康的家庭,但他并没有和这个家庭融为一体。在他有些早熟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种仇恨。仇恨他的爹妈,鄙视他爷爷。他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总是打骂疯奶奶,她是他妈呀!虽然疯奶奶确实有些令人厌烦,但她是疯子嘛!

  十四岁的哼哼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七

  秋天一转眼就到了。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这一年风调雨顺。

  村人们在这个季节高兴地忙碌着,知道今年的收成会他妈的不错。该收的庄稼收回来了,马上就打场了。

  这天,有根正像挑冤家似的地和美娜一叉一叉地将收割回来的大豆往场院上铺排。场院旁停着一台雇来的小四轮,带着个石头滚子。忽然有人慌慌张张的跑来告诉有根:“你妈死了!在村前公路上,好像是被车撞死的。”

  有根和美娜听了一愣,马上又像返过神儿来似的撒脚往公路上跑。

  疯老太死了。赤裸身体,满身血迹,面目全非。

  有根和美娜看到疯老太横躺在路边,脸被血肉模糊得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光着的身子上全都是血。有根和美娜被吓呆了。呆了半晌,他俩忽然醒悟似的咧开了大嘴。空气中便响起了干巴巴的雷声,但不见有雨落下来。除过雷声,好像还隐约传来某些人心里的窃笑。

  八

  老歪从此没了“老伴儿”。虽是个疯子,但毕竟是没了。

  老歪在老伴死后,心里难过了一阵,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该打坐打坐,该入定入定。

  这天夜里,老歪正倒在炕上和衣睡着(他从来不脱衣服睡觉,可能是要弥补什么吧),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悲惨的,悲凉的,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老歪“扑腾”一下坐起身,仔细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于是又心神不安地躺下去。半梦半醒之间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女人的凄厉的叫声:“还我命来!”老歪像被针扎了一样,烧红的铁棍烫了一下似的,倏地坐起身,拉亮了电灯,两只惊惶的老眼环视了一下四壁——什么也没有。又用耳朵使劲地听了听,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他做梦了。在梦里,疯老伴儿来找他,向他索命。

  老歪不明白,撞死疯老伴儿的又不是他,她为什么要找他来索命呢?

  但他再也不敢入睡了,就睁着眼,一到天明。

  接连几个晚上,老歪总是被吓醒。醒了就再无法成眠了。

  老歪的死期终于到了。

  这晚老歪并不敢睡实,他怕做梦。但连续几个晚上的不安已使他极度疲惫了,他没法硬撑了。迷迷糊糊之中,又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还我命来!你这溥情的怪物,还我命来!!”老歪“腾”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睁开的眼就再也没有合上,他看见疯老伴儿披散着滴血的头发,满脸血肉,眼睛放着蓝色的光彩正注视着他……一口鲜血从老歪的嘴里射了出来。一命呜呼了。

  九

  深秋的空气已经很凉了。原来绿油油的田野,现在是一片黄漠漠的颜色。,有几分苍凉,有几分冷酷。虽然曲家村上空的炊烟依然在悠悠的飘,但这个村子里因为相继死了两个人而稍显热闹了。村东头的大磨盘上仍然有几个妇人在勇敢的顶着萧瑟的秋风恣意地开合着她们露着黄牙的嘴。她们有了更好的谈资。

  哼哼最近常一个人在田野里游荡,这个孩子似乎不该成熟太早。爷爷死后,他的心情好像舒展了许多。他并不仇视爷爷,他只是看不起那个孤僻的老头儿。他认为爷爷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他竟然害怕自己的儿子,在奶奶被爸爸打时爷爷竟然

  不去维护,他像个又聋又哑的人,对自己儿子的行径不闻不问,不动不作。是的,哼哼瞧不起他爷爷。

  爷爷死后,哼哼就不顾爸妈的阻拦,执意搬进了爷爷的屋子里去住。他一点都不害怕。他不愿见爸妈因爷爷奶奶的去世而笑容越来越多的脸。他憎恨他们。这个孩子甚至有过很恶毒的想法:哪天夜里趁那叫有根的爸爸睡熟的时候一菜刀砍死他!

  请不要责怪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不论他的思想成熟与否,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况且他对生长环境又是那么地恶劣!

  十

  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在同曲家村发生了。

  这个夜里,有根在和美娜几番云雨后,疲惫地睡下了。

  午夜时分,突然而来哀鸣般的哭叫声惊醒了梦中的有根和美娜。他们几乎是同时竖起了身。忘记了拉电灯。四只惊恐的眼睛借着月光环顾一下四周——他们的目光定在了脚地上:死去的疯老太一袭白衣立在脚地上,垂下的发丝在滴血,绿绿的,反射出恐怖的月光;血滴在白色的衣裙上,模糊了一大片;疯老太两个眼眶空空的,向外流着绿液;她身旁还立着一个“男鬼”,披着蓬乱的头发,乌红的大氅从肩上垂到脚下——似乎是没有脚;两只眼睛夸张地向外鼓着,放着绿光,直盯着美娜;嘴着淌着绿色的涎水。

  有根和美娜早已魂不附体,巨大的恐惧使他们忘记了呼喊。美娜靠着有根——他是她眼中的真正的男人。两个人一个劲儿地抖,颤抖,就像疯老太被有根抽打时的样子。两个人的屁股底下湿了一大片,但他们毫不知觉。

  这时,疯老太开口了,声音颤颤的,拉长的:“有根,妈想你了,你的鞭子放到哪里了?过来给我两下呀,过来呀!过来呀!!过——来——呀——!!!”疯老太身旁的男鬼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剑,直指着有根。但他一直没有说话。

  疯老太又开口了:“美——娜——,我的好儿媳”,声音突然间变得异常愤怒,“脱光衣服!躺下去!!我的‘助手’需要用用你的身子。快——快——快——!!!”

  有根和美娜早就吓堆了。听老太这样一说,有根像得到军令一般赶紧手忙脚乱地帮老婆退祛身上的内衣。美娜哆嗦着,痛苦地躺在了已经湿透的褥子上……

  疯老太立在原地不动,用冰冷的恐怖的目光盯着有根——有根麻木了——听着美娜痛苦地呻吟,他没有知觉。

  ……

  这天夜里,美娜就被疯老太和那个男鬼带走了。再没有回来。

  十一

  在有根的老婆被“鬼”带走后没几天,曲家村又一条爆炸性新闻传了出来:去年曾因为试图打美娜的主意而被有根砍断手指的二杠子失踪了!

  十二

  可怜的哼哼哭了几天几夜,他的妈妈也没有回来。虽然他曾那么憎恨他的妈妈,但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妈妈。不管妈妈对疯奶奶如何不好,但对哼哼就像所有的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地疼爱着他。

  一个孩子失去了母亲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啊!

  哼哼一下子成熟了好多。他已根本不像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在他的脸上越来越难见到笑容,一种不该有的风霜刻印在他的面颊;冷漠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点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纯真,只有一种深深的仇恨。

  ——他仇恨谁呢?

  十三

  有根终于明白,是二杠子带走了美娜。

  有根终于决定去寻哼哼的妈妈。

  有根打算先到地区找,找不到,再去省城。无论如何,他要找到她——他的老婆,哼哼的妈妈。

  有根带着哼哼起程了。

  找遍了地区,没有。

  接着又走了省城,没有。

  接着又走了好些地方。

  几个月过去了,哼哼的妈妈依旧不见踪影。

  有根报过警,没用,找不到。

  有根万念俱灰。

  回想前尘往事,悔恨的泪水便开始在脸上恣意的纵横。

  脸黑了,人瘦了,心碎了。

  头发长了,衣服脏了,心也死了。

  醉了醒,醒了醉,酒里空有痛苦的回味。

  尾声

  在一个夜里,哼哼捡起父亲的酒瓶子,举在半空,想一瓶子下来结束那个叫有根的酒鬼的生命。瓶子落下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摔了一地痛苦。

  世界那么大,妈妈在哪里?

  未来那么远,希望在哪里?

  ……

  从此,每个清晨起大早跑步或赶着去早市摆滩的人们,常能见到一个十四五模样儿的孩子在路边捡垃圾。这个孩子一只手提着一个大袋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垃圾堆或是垃圾筒里搜寻着他认为可以换来钱的东西

  ——换来钱,换来面包,换来一点希望。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北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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