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文最近心里有点烦：自小就不曾有过的一团乱麻缠在心间，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她遇到了早就以为不会再遇到的心动，可三十几岁的年龄早就有家有室的，实在是迟了。她既不能舍下家庭，又不舍得放弃这绝望中遇到的心动。进退两难，所以烦极了。

　　“没什么，我们就这样交往吧。只要你不烦我。”萧说。

　　这是在修文对萧说出了自己的犹豫之后，萧的回答。

　　“我知道你的矛盾，但你应该清楚今生我们遇到的机会实在是难得。我们也不能放弃家庭，这是必然的，但回避就对不起自己了。”

　　修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因为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纠缠在一起，身份和性格又实在让他们都不能放弃家庭，回避也确实不是她的愿望。修文就觉得很是不能平静，也无法下定和萧继续交往的决心。直到那一次萧吻了她。

　　那一次是修文到萧那里办事，办完事萧邀请她到茶楼坐一坐。絮絮的说了很久的话，天色已晚，萧送修文出来，两个人走了很久，边走边说，不经意地就走到了一条很暗的小巷。修文正在想着心事，萧忽然就把她搂在怀里，动作有些粗鲁，修文禁不住呻吟了一声，萧的唇就送了过来，修文也下意识地迎了上去。

　　萧的吻给了修文从没有过的感受，她一阵阵的战栗，几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过了好多天还沉浸在那种感觉中不能平静。平静下来后想起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她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从那一天开始修文才算认可了萧的意见。

　　有一天上班，修文觉得什么也不想做，便看向窗外，窗外院墙内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铺着零星未被北风吹走的雪的残迹，几只麻雀正在其中觅食，修文认真地查数着一只麻雀低了几次头，猜测它找到的是什么，过了很久，修文才觉出自己的无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看，却是《徐志摩和陆小曼》，不由有些感触：在以前，她是一直推崇这两个人对感情的追求的，认为他们对感情的率真无伪的追求实在是人生最美的境界。可现在想到了自己，修文就觉出自己的虚伪和丑陋来，她有些鄙视起自己：低级！

　　虽然和萧相识已有三年，但他们的接近是最近一年的事，因为一次单位的出游，凑巧坐在一起的萧和修文谈得特别投机，回来后便开始了电话交流,从疏到频，后来萧便每天用电话追着她，直到若偶尔有一天萧没打来电话或打晚了，修文就觉得不开心，发现了这一点，修文就知道自己陷进去了，她暗自警惕：不能这样下去了！就有几次没接听电话，没想到，萧急了，找了检查工作的借口到了修文的部门。看着头儿们慌张无措的样子，修文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没想到，见到她时，萧更是紧张，用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日里的言辞文采全跑到九天云外去了，修文就索性也一言不出，她知道，萧不敢让别人察觉什么的，果然，萧很快就走了，留下大眼对小眼的头儿们，只有修文在心底叹了口气。

　　萧再来电话时，记起他的目光，修文便在犹豫之后按下了应答键。于是直到今天。

　　有时，修文会问：“我们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萧不敢回答，修文再问：“我们会走到哪一步？”萧还是不敢回答，支支吾吾的，修文便冷笑。此时，萧便显出世故的一面对修文提起他们初相识的种种，请求修文允许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修文记起以前对他的欣赏，最初和他交往时的轻松和自然，虽不知道当初他是否有目的，但也不想把话说到不留余地的地步，何况她也不能接受什么结果，就只好不再问下去。

　　沉迷于这种状况的修文有时会记起那个初识萧的下午：厌烦了办公室沉闷气氛的她，一个人拿了几张报纸两本书，跑到平时不会有人去的楼后，报纸扑在地上，她躺在报纸上，枕了一本书，初秋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她看了一会书便用书盖住脸睡着了。萧也就在那时第一次到她所在的部门抽查工作，没有人知道他会来，所以，他索性就在楼外转了一圈，就看到了睡在楼外的修文。惊讶于都市的办公楼里还有如此自在的女子，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修文，直到修文意识到他的存在——修文并没有因为被人发现而不安——她早已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可萧也不以为怪，很平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你的清梦。”修文起来就走了。

　　后来知道了彼此的姓名身份，修文也并没有格外的表情，因此给萧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他也让修文觉得自己对人和事似乎还有一点点在意。

　　现在，三年以后回忆起来，修文才觉得那时自己已经被萧的平和打动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修文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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