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怡结交新的朋友,全凭感觉,乍见面的一眼,便可决定与这个人是否有交往的必要。
她从不爱说话。在楼梯拐角相遇的刹那,怡对自己说,要认识她。虽然当时心里有微微的刺痛。这并不重要。即使它有着不幸的征兆,怡却全忽略了。
在同一个礼堂上公共课,怡拐弯抹角地知道了她的手机号,一直没打。只是在上课开小差时,拄着脑袋失神地看她。
毅的电话都是准时地到达。
怡对他述说她,一个不漂亮,一个满含忧郁的女子。
在那头轻笑的毅说,小傻瓜,又犯老毛病,爱上女人拉。那我怎么办?
怡把头趴在桌子上,毅,我要带上她,一起去青岛。一定!
可以。不过,可别影响我们。
胸口又传来隐隐痛意。毅从没有那么爽快地答应过。以前,即使让熟人陪同,也得纠问半天。
自己也许太敏感。
学期的最后一堂公共课,老师没来。怡拨了号码,耳边是她的呼吸声。
“想和我去青岛吗?”
突兀的询问。
只隔了两个座位的她侧过头看着怡,点点头。
这不是一个故事,故事没有这么惊奇的情节。这是生活,只有在它其中才可能出现。
二
久违的大海滩在眼前,怡大叫着扑进它的怀抱,真的快乐。
不会游泳,带着救生圈的怡在旁人眼里只不过是没长大的孩子。其实她的外表已是成人,而脸上的幼稚神情却会出卖她。
身材修长的楠穿着粉红的泳衣坐在沙滩上,楠是她的名字。有毅陪着她。
和毅见面后,她有些变了,话语增多,笑意满满。
他们两人从远处看上去,很般配,的确如此。怡眯着眼睛朝他们望时,一个浪打过来,湿透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视野,一片恐惧的黑暗。
假期将完的那个晚上,怡发烧了。浑噩的头疼令她难以入眠。可是她没有告诉毅。她早已习惯一个人承受痛苦。
毅似乎睡得很沉,怡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才悄悄然睡去。
不知过得多久,毅轻轻推她,怡没有动弹。只听见自己的卡西欧手表正点报时的声音,头还是很疼,有些醒了。
毅起身,穿衣,开门。怡从枕底摸出手表,才4点。他去哪里?
走进卫生间冲脸,回房时发现楠的门开着,透出些许暧昧。怡不想当个偷窥者,于是扶着门沿推开整扇门。
那一幕就象电影中经常的闪现,一模一样。
楠半褪衣衫躺在毅身上,,激烈的亲吻。毅紧搂着她的腰。
好合适的身体语言,把一切都诉说地清清楚楚。
他们沉浸在激情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怡的存在。
发烧引起的头疼加剧了,怡趔趄了一下,门撞在了墙上。
毅和楠同时停止了。
毅惊恐着推开楠,慌乱地套裤子。而楠只是淡淡地拉上内衣,面无表情地站立着。仿佛置身事外的人一般。
而怡接下来的反应,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甚至她自己的意料。
对不起,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毅楞住,然后清醒了,冲过来拉着怡。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怡捂住他的嘴,就象曾经捂着他嘴,不让他说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一样。或许早有了注定。
不,毅。你我都得相信,这是宿命。还记得安妮宝贝书中所说的吗?我遇见你,我遇见她,然后你遇见她。在劫难逃。
毅的眼里有湿意。怡转过身。
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他对她是疼惜的。但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是属于她的。现在,不是了。
酒店是不能待了,撑着发抖的身体,收拾东西。
毅靠在矮柜上边,看怡忙碌着,一言不发。
提起包,走出房间,楠在回廊上等她。
为什么不生气,或是扇我巴掌呢?楠有些激动。
我们认识太短。我从不和别人争东西,爱情,也一样。也许,你比我更懂得爱他。也许,我只是上帝派来让你们相遇的媒介而已—
毅一直跟着怡,到出租车前时,他猛烈地拥抱怡。
我感觉要失去你了,你不会就这样消失吧。
不会,我还是你的朋友
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没差别,我现在需要安静一下。
怡,真的很抱歉---
怡苦笑起来,为什么伤害之后总有歉意之词呢,那有什么用,人有时是真的很愚蠢。
车子开动时,怡依旧猜不透自己为何如此冷静?
对着玻璃窗,她看见自己一脸的麻木。
胸中的刺痛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窒息感,压得她直想呕吐。
三
怡挤了3个小时的火车,带着疲惫,站在林的家门口。
林是毅的哥们,十几年了。
和毅在一起后,怡顺其自然地认了林做哥哥。
和毅闹别扭时,林经常充当和事老,事后却被他们落下。林大为恼火,声称他们过河拆桥。
她重重地按门铃,过了5分钟,门才被不耐烦地打开。林裸着上身,俯视着怡。
哥,我失恋了。
怡一边说,一边顾自拖着包,进了屋。
一个女孩披着林的棉衬衣。惶然地在怡和林身上来回浚巡。
怡的烧还没退。迷迷糊糊地,朝她走去。
别误会,我只是他的妹妹。你们不用管我,可以继续。
林的花名,怡早已知道。女友走马灯似的换。本来,女权注意的她很痛恨这一类人,可是毅述说了他的往事后,她对他的看法变了。他的心里有一个女人,却失去了和她携手的机会,于是甘心堕落。旁人没有资格评说,包括她。
怡把整个身体埋进温水中,雏菊的花香弥漫着。
头依旧裂开似地疼,怀疑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别睡着了—林在门外说话,
不会---那个女孩呢?
走了。这次又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无数个问号在飞转,痛苦在瞬间爆发。那些窒息全给挣脱了。怡大声哭起来。
她觉的那么伤心,以后再也不会快乐地和毅一起玩了,感觉好象有人从小时侯的她手中抢走最喜爱的玩具一样。而且她是有机会挽回他的,但她不后悔。
孩子气的弃涕声在狭小的空间回旋。
林在门外没有再说话。--------
悲伤使得病魔更加肆虐,怡的意识越来不清楚。呼吸中开始有水的流动。
恍恍惚惚,被什么拉起,有东西裹在身上,身体腾空了,有男性肥皂和剃须水的香味,然后是晒过太阳的被子的味道,有湿湿的在额见停留。
舒服多了,不象再有存蓄着几百座火山的温度。
怡的唇角慢慢翘起来。
翻身,再翻。
咚!怡瞪大眼睛,发觉自己倒在地上,旁边是床,肋骨很疼。
她有些不明情况,刚刚还在浴缸的,这会怎么?
睡觉还不老实。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照顾你的,发这么高的烧,还让你一个人跑来跑去。
林叉着手站在怡面前。
怡抬头仰视他,有没有同情心啊,先扶我一把再骂人好不好!
林叹了口气,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你记住哦,第一,现在我和他只是朋友,他没有义务必须照顾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第二,我要暂时在你这里住一阵,我不会干涉你私人空间的,你可以带女孩子回来过夜。第三--,第三,我怎么,昨天?---
林摇了摇头,第一,我很怀疑你有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第二,有你在,不出乱子就不错了。至于第三嘛
林转过身,你晕倒在浴缸里了。
啊!怡蹦起来,一切都明朗了。她拉开被单看看衣着,再探下头闻闻床单,最后盯着林的后背。
别翻了,我帮你换的衣服,床单是新的。
毅一定和他说了很过关于她的事,连她有洁癖都知道。
可是-----
你放心,我对飞机场没什么兴趣。
一个超大的枕头砸在林身上,林,你去死拉!
等林出去以后,怡重新躺下。痛哭一场后,把心里的不快全宣泄出来了,不再赌着慌。
怡想,她自己可以应付眼下。于是,这一次,她惬意地入睡了。
另一边,林开了一罐啤酒,脸上若有所思。
四
就这样怡在林家待了一个多星期。
手机上不时有毅发来的消息,深切的道歉之词。一条一条地把它们删除。
还有半夜突至的电话,也全按掉。只回了一句:我很好。
发完这条信息后,怡回头。
林在地板上画着建筑构图,怡爬过去,一声不响盯着他。
林终于耐不住了,你这样,我怎么工作?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长得真的很帅哦。
怡盘着腿,喝了一口可乐。
林笑了,揉揉她的头,傻丫头。
怡拍掉他的爪子,别对我这么好,小心我爱上你。林确实很体谅她,从头至尾,没问过她原由。自从她来后,林就再没有带女孩子回来。而且,一日三餐,把她照顾得非常好。
不过,没多久,你就会因为没MM陪你,而不理我这个妹妹了。可乐的余味在唇间停留。
那不简单,现成就有一个
谁啊
你
我?怡差点被可乐呛着,哥,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林从她手中抽出可乐罐,我没有开玩笑。他一本正经的脸,怡从没看到过。
心跳得很规律,扑通扑通。
林的吻在她脸上停留,最后落在唇的位置----
电话突然响了。
林起身去接。是的,我没见过她,你别着急,我想她没事的。
线挂断了,是毅。他说。
我知道,为什么要撒谎?
林没回答,只是拎起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怡的脑海中闪过毅和楠的那一幕,有根丝线在心上,轻轻地来回撕扯。
遍地的纸张被风吹起,要下雨了吧。
怡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了,唧着拖鞋,走到客厅,发现林倒在门边,钥匙还插在孔里。
怡费了很大的劲还是只把林拉动了几米,于是只得放任他躺在客厅里。给他盖上一层毛毯。
怡跪在旁边,林满身的酒味,嘴里不停地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她的名字。
怡把手指点在他紧锁的眉头间,然后顺着眉毛向两边滑开。
她慢慢的靠在他怀里,握着林宽大的手掌。
林,只是哥哥而已。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3天,她和林都没有再提起那件事,,
星期六的晚上,林做完工作。怡抱着沙发垫子再看卡通片。
出去兜兜风,怎么样?
怡止住了大笑,朝林点点头。
林的车在环城公路上跑得飞快。
怡没有搂住他的腰,而是张开双手,在接近疯狂的速度中尖叫------
车子停在江边,林开始抽烟。
怡一把拔下烟头,扔在地下,狠狠地踩灭。
我讨厌烟味!
林高大的身材挡住了灯光,行成一团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别的女孩坐车都害怕得要命,抱得紧紧的。
你为什么不一样?
她们害怕送命,而我不怕。因为我的生命钟随时会停止,无所谓了。怡抬头,给林一个微笑。
林的手缓缓绕过怡的肩膀,捧着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充满无力的拥抱。莫名的,她的泪掉下来,似乎为他,也为自己。咸咸的液体越积越多,湿透了他的T恤----
直至黎明,才回到公寓。
怡睡着了,林背着她上楼。
快到4楼时,林猛然停住了,用肩耸耸怡,怡揉着眼睛。
毅从角落里站起来,脚下一地的啤酒罐
三个人进了屋,有一种奇怪的张力存在着。
我去冲咖啡。
还没等怡说完,毅已经出手,一拳打在林脸上。林没有还手,嘴角渗出血丝,
十几年朋友,你竟然骗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在乎她!
林沉默不语。
毅转向怡。怡,难道你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吗?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气愤使怡丧失理智。毅,收回你刚才的话,我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龌鹾。还有你,林,你们都是懦夫、懦夫!
心脏似乎绞在了一起,怡的视野开始模糊摇晃起来,不,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醒来时,已是在充满药味的病房里。
对不起。一只手拨好她额角凌乱的头发,我只是害怕你爱上别人,连和我做朋友也不屑了。原谅我。
林在另一边,怡把手伸向他。林犹豫着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惜时间、空间不对。不是有句话吗?上帝不允许我们快乐太久。只希望我们,你和毅,永远、只是朋友。
怡把他们两人和自己的手叠在一起,行成一个畸形的锥体,一缕阳光照映在上面。
五
坐上汽车,隔着玻璃,怡朝他们挥挥手。
两个闯入生命中的男人。两具有着痛苦烙印的灵魂。站在三角顶端的自己。
手机响了。新消息:只是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以为抢走他,会让这样做,即使是怨恨的眼光也好。结果,证明,你只是将我当作身边的过客,仅仅抱有好奇。我终于知道自己的位置。
告别。究竟谁被伤害。毅?林?楠?还是——包括自己。
原来,所有的人都被伤害。
怡闭上眼睛,无法言语。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夏莲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