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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机场
2017-02-14 15:17:16 来源: 秋雁女性网
明是一个有着一头微卷长发的男子。由于父亲事业的成功,明可以随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比如绘画,比如旅行。明喜欢日光下的世界,喜欢涂
 

  明是一个有着一头微卷长发的男子。

  由于父亲事业的成功,明可以随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比如绘画,比如旅行。

  明喜欢日光下的世界,喜欢涂了日光的大自然,所以他到每一个有着美丽日光的地方去。从朝阳到落日,明用心感受着。

  一日,明听到一首歌,叫做《日光机场》,一起听到的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在爱情中受了伤的女孩,逃情逃到日本,在日本的三个月中,得到了房东儿子的爱情。但女孩前次的伤痕仍然历历在目,女孩左思右想,选择了放弃,不告而别。女孩回国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男孩,她终于回到日本,投奔爱情。可是男孩却于一个月前遭遇车祸,死在寻找她的路上。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痛失所爱。

  明当即选择去这个有着哀伤日光的国家。

  明到达日本的时候天正下着雨,这为那个《日光机场》的故事平添了几分忧伤。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明就租了间公寓住了下来。

  在明搬进那所老屋的下午,明遇到了紫紫。

  明记得紫紫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是你的房屋要出租吗?

  后来,明住二楼,紫紫住在了一楼。紫紫每天都要到街对角的画店里帮忙,所以起得很早。紫紫每天准备早餐时也会给明准备一份,明起来后就会看到一个汉堡或者三明治,与店里卖的不同的是,上边通常多了一个用番茄沙司画的笑脸或鬼脸。明看到了,会笑一笑,很开心地把它吃下去,然后开始自己新的一天。

  明有时也会去紫紫待的画店里转转,看看有没有新的作品。老板是个温和的日本男人,三十岁左右,喜欢穿干净的棉布衬衫和牛仔裤,脸上的笑容透得出阳光的味道。

  看到明来了,紫紫就会笑着对松说,我房东来了。因为房子是明背着房东租给紫紫的。而松是紫紫给老板取的名字,因为老板的名字太长了,紫紫每次只叫头一个字。

  明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去写生,他画了很多日光下的美景。紫紫有时候翻看他的画稿,也会问他,你不画人物的吗?他说,也画。然后拿出一叠画稿,紫紫看了,问他,完成了的?他回答,是的,人物,我只画素描。

  闲暇时,他也会请紫紫做他的模特。只是,他只画素描。

  有时,紫紫也会问他,为什么从不给人物着色。他总是笑而不答。其实在他心中,他只想为他的生命中的真爱画上颜色。

  他们有时聊天会说到各自的理想,紫紫会说,我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开一间画室。明说,我会不停地走,去很多的地方,看很多的风景,画很多的画。紫紫听了拍手说好啊好啊,那时就把画放到我的画室来怎么样?明笑着点头,紫紫高兴异常,那说定了啊。

  紫紫在松的店里工作得很愉快,常常和老板松用日语聊天,聊到高兴处一起放声大笑。松对紫紫很是照顾,看紫紫的时候,眼里总是充满了怜爱和疼惜。松对朋友们解释说,他只是把紫紫当妹妹照顾而已,紫紫一个人离开家乡多不容易啊。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无伦次。

  明仍然每天出去写生,画日本的晴天,画日本的雨天,画日本的清晨,画日本的黄昏,画日本的樱花,画日本的碧草,画日本的雪山,画日本的小溪。各种不同日光下的日本使他的画稿越来越多。

  有一天,紫紫帮他整理房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日本待了近半年了。他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过这么长的时间。

  第二天,紫紫看见明在收拾行李。

  “你要走了?!”紫紫靠在二楼的扶梯上,脸色苍白。

  明抬头看见紫紫,不自然地笑了笑,说,“紫紫,我本来想等走的时候再跟你辞行的,既然你在这儿,我就先跟你说一声吧,我想,我该走了。”又看了看紫紫,“我会想你的。”

  紫紫笑得勉强,“什么时候的机票,我去送你。”

  “不、不用了,不用麻烦了。”明显的中气不足。

  一阵沉默。

  “明,”紫紫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地说,“你可不可以在走之前再为我画一幅像?”

  阳光灿烂的机场。

  明拿出一幅画卷,紫紫的肖像。紫紫展开,是一幅素描。紫紫含泪端详,“你可不可以为它添上颜色?”语音颤抖,“可不可以?”

  明看着紫紫,却是一阵心痛,连忙别开头去,不愿再看紫紫含泪的眼。

  “可以。”

  明摊开画纸,准备好颜料,紫紫迎着日光而立,明媚的阳光让她拥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光彩。

  明在刹那间惊叹于紫紫的美,忘记了落笔。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明回过神来,低头蘸颜料准备为紫紫画像。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

  一切都变了,阳光不再,只是一瞬间,天地就已经变色,他痛失她的色彩。

  机场的广播响起:“xxxx次航班的乘客,请尽快登机。”

  明把手放在紫紫的肩上,“多保重,我会回来看你的。”然后轻轻地将紫紫拥在怀里,“我会再回来,为你完成这幅像。等我。”说完吻了吻紫紫的额头。

  在飞机上,他打开画夹,看着朝阳下的日本,夕阳下的日本,雨中的日本,樱花纷飞的日本,每一张都有他的回忆,还有她的笑语。当他翻到那一张张的素描时,他摇了摇头,把她,不,她的画像拥入怀中。

  这时,飞机一阵剧烈的摇动,机舱的广播响起,各位旅客朋友请注意,请尽量不要离开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不要慌张,听从空中小姐的安排。

  机舱内已经乱作一团,玻璃杯掉落破碎的声音,孩子哭闹的声音,呕吐的声音,空中小姐摔倒的声音,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明看着窗外,有着蓝天和白云,他说,再见。又想起紫紫,他在心里说,永别了。吾爱。

  然后坠落。

  她看到电视的报道,无一幸免。大悲之余竟未有泪。

  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木屋里,屋里四壁挂满了渔具。他站起身来,走出小屋,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一位坐在海滩上织网的女孩看见他,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怪话,说得他一头雾水。女孩见他没有反应,就用手势让他待在那里不要动,然后跑开了。明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人他全不认识,而且,而且他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什么地方,现在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了。

  这时,先前的那个少女又回来了,还带了一大群男男女女,领头的一个像是村长,他很快的看了看明,用日语说:“你是日本人吗?”明用很蹩脚的日语回答:“不是。”村长看看旁边的人,那人用粤语说:“那你是中国人喽。”明也用粤语回答他:“是啊。”他们继续交谈。“你叫什么?”“住在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你再想想,真的不记得了吗?”面对大家的殷切询问,明仍然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最后,大家都放弃了。村长说:“没办法,只有请警方调查空难和海难的失踪名单了,谁让他被冲到咱们这儿来了呢。哎,看他好好的,谁想脑子被摔坏了呢。”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明整天都要去见一大堆在空难或海难中失踪了亲人的人。终于有一天,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看见明,就抱住他哭起来,“孩子,让你受苦了。”中年男子自责不已。旁边的警员连忙拉开他们,边劝说着明的父亲不要太激动,边让他去做个笔录证明。剩下明一个人在想,这就是我的父亲吗?

  明被父亲带回了家,父亲给他请了自己的好朋友、著名的脑科医生给他治疗。

  慢慢的,他可以想起一些事情了,自己的家庭,爱好,以及一部分朋友,但是他始终想不起自己去过日本并且遭遇空难的事。医生说,这属于选择性失忆,就是说他会把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刻意忘掉。“顺其自然吧,忘记未尝不是件好事情。”

  明的父亲因为生意上的缘故,要去一趟日本,他不能放心把明一个人留在台湾,想要明和他一起去。但他又怕明会因此行受到什么刺激,他的医生朋友说,这也许是帮助明恢复记忆的好机会呢。

  明坐在飞机上,他就要飞去日本了。他摸了摸身边的画具,对父亲说:“不知怎么了,我总觉得我去过日本似的,而且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完成。”“是吗?”父亲和医生对视一眼。

  到了日本,明的父亲一行找了个宾馆住下,然后明的父亲就开始为了生意而忙碌。明一个人无聊,就上街走走,却走到了松的画室。

  松的画室有着落地的玻璃窗,窗上搁着一张巨幅女子画像。明站在外面,端详着这幅画。嗯,画者显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但很明显地,他对画中的女子倾注了极深的感情。明细细地看着,在心中默默地评价着,完全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旁。那人和他一起端详着这幅画,脸上的表情却是悲喜交集。

  “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那人开口了,是个女子,声音有些颤抖。

  明转头看,发现身边的女子说的是中文,而且她就是画上的女子。“啊,很好,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只是手法还有些生涩。”说完,他看见身边女子的眼里充盈了泪水。“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不,不,先生如不嫌弃,请到舍下小坐。我叫紫紫。”“你好。我叫明。那就打扰了。”

  女子就是紫紫。

  三年了,他回来了。少了当年的锐利的男孩气,却多了儒雅和成熟的男子气。可是……

  “欢迎光临!你好!你、你是——”松对着明身后的紫紫小声嚷道,“他是明!”“是。”“可他不是已经……”紫紫苦笑:“他回来了,但他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明在屋里踱着,欣赏着四壁的画。紫紫端过一杯咖啡,“请慢用。”“谢谢。”“先生觉得这幅如何?”紫紫从里屋拿出一幅明的旧作。

  “不要叫我先生了。叫我明就好。”明,这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啊,如今却对面不相逢。想这个又有什么用呢?紫紫甩了甩头,“明,请指教。”

  “请恕我直言,”明仔细地看过画作后说,“这幅画的作者似乎受过专业的训练,但在画中流露出的浮躁和锐气却抹煞了画本身的神韵。”顿了一顿又说,“也许过个几年经历一些事情后就会有改观。”

  “噢,也许吧,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沉稳了。”紫紫语无伦次。

  “我想我该走了,下次我会再来的。带上我的画一起来。”

  看着明远去的背影,紫紫心中百味陈杂。松走过来:“这样不是也很好吗?只要他活得好。”

  明的下次到来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明带来了一张紫紫的画像。

  “紫紫,这是我画的,你看看,是不是比这张更具有神韵?”明拿着画比较着说。

  “是的。”紫紫说,“你还是只画素描吗?”

  明一愣:“是啊。”又想想,“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紫紫转头,移开视线,“那我可以把它放在这里陈列吗?”

  “紫紫,你知道吗?我对你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我们已经相识很久了。很好笑吧,可我就有这种感觉。”“我也是。”“是吗?这么巧?那太好了!”

  紫紫默默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心里一阵酸痛。难道他真的完全把她忘了吗?不,她不相信,她要试一试,“明,你为什么不给我画一幅油画的人物呢?”“我从不画人物的油画的。”“为什么?”紫紫紧追不舍。“因为、因为……我、我记不起来了。”明突然头痛,用手捂着头蹲到地上,额头上汗流如注。

  “不要啊。明!你怎么了明!”紫紫惊慌地抱住颤抖不止的明。明迷乱之中抱住了紫紫,不知怎么了,他觉得这里好安全,像是可以停靠的港湾,慢慢地平静下来。紫紫像个母亲,抚慰着怀里受伤的孩子。

  店外,松隔着玻璃窗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第二天,画室的橱窗上陈列了两幅紫紫的画像。看到的人都会说,这一幅的画工和技巧都比以前的那幅好得多了。松听了,也只是笑一笑。

  明有空就会来找紫紫,和她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紫紫也听得很开心。松往往看他们聊到开心处,就悄悄离开了。

  松在街上没有目的地闲逛,突然听到一家店里播放一首歌,让松听得心中一痛。剪一段日光,解爱情的霜,就算如今时光流转再爱你一场。松当即问清楚这首歌的名字,《日光机场》,是个中国歌手唱的。

  过了几天,明突然一大早就来了。一进门就对紫紫说:“我要走了。可是在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我、我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哐啷!突来的声音打断了明和紫紫,寻声望去,松慌忙收拾着打碎的咖啡杯,紫紫赶快过来帮忙,被松拦住,“我一个人可以。你们接着聊。”又对明说:“真是抱歉,请不要介意。我再拿新的来。”明赶忙说:“不要麻烦了。”松已经匆匆离去了。明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紫紫望着松的背影发呆。

  良久,明才说:“紫紫,我要告诉你,我想,我是爱上了你。”明抿紧嘴唇,顿了顿才说,“紫紫,我后天就要走了,我想你和我一起走。我们也可以回台湾再开一间画室,相信我,我爱的是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紫紫有些不现实的感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太突然了。”“好,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松端着咖啡进来,看见眼神迷茫的紫紫,有种想用她入怀的冲动。“紫紫,怎么了?”“松,我想,我遇到麻烦的事了。他说他爱上了我,可是,可是他却根本不记得我了。那段记忆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不想一个人这样一辈子。”“也许他以后就会记起来了也说不定。”“是吗?也许永远不会呢?”松无言以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等等”起身进到里屋去。

  一会儿,店里面飘起了优美的音乐声。剪一段日光,解爱情的霜,就算如今时光流转再爱你一场。“紫紫,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不放任自己轰轰烈烈地爱一场,那又怎么算是完美的人生呢?”

  第二天一早,明没有来,却来了两个陌生人。

  紫紫正在擦拭画框,见到来人,连忙放下抹布,鞠躬并用日语说:“对不起,我们还没有营业呢。”来者用标准的台语说:“你是紫紫小姐吧。我们能谈一谈吗?”

  明一走进来,就奔向紫紫:“紫紫,你想好了吗?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紫紫轻轻挣开明的大手:“我可以和你一起,但我有个条件。”“答应答应,什么我都答应。”“那好,不许反悔哦。”

  机场。

  松对紫紫说:“你终于找到三年前的那段情缘了。我祝福你。只是,别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啊。”又对一旁的明说:“要好好珍惜她呦。一路顺风!”

  明对紫紫说:“我们走吧,不要让爸爸他们等了。”紫紫却说:“还不着急,你为我画幅画吧。”

  明不知道紫紫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愣住了。松在一旁也很纳闷,就劝紫紫说:“到了再画也不迟。”“不,我就要现在!”紫紫的态度强硬,“更何况你答应过我的。”

  明没有办法,只好打开画夹,取出画纸。“不用这个。”紫紫拿出一张画纸,“用我的。”

  紫紫拿出一张纸,放到明的面前,眼中含泪。

  明看清了眼前的东西,是一幅画,他为紫紫画的画!面前的紫紫,穿着和当天一样的衣裳,明媚的阳光照在紫紫的身上,和当时一样,有着异常的光彩。

  一瞬间,许多场景从明的脑海中闪过。紫紫含泪的双眼,他的决绝,机场的离别,日光下美丽的紫紫,转瞬而逝的日光,他的下坠。往日一幕幕流过,让他头痛欲裂,霎时,他觉得天旋地转。终于,他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明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爸爸,紫紫呢?”明睁开眼,看不到紫紫,焦急地问。

  父亲说:“她选择留在了日本。”

  “不可能的!她爱的是我!我都记起来了!你骗不了我的!”

  “明儿,不要激动。听我慢慢地跟你说。”明的父亲把自己去请求紫紫,让她帮助明恢复记忆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明。“明儿,紫紫说,她爱过你,可那是曾经的事了,现在,她选择了松。她说,如果你选择在日光下离开,那么请让我在日光下遗忘。”

  明狂热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把一切的记忆都找回来了,却遗失了唯一的所爱,就像他当年痛失紫紫的色彩。

  日本。

  看着拎着行李的紫紫,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跟他走?!记得我说的话吗?为什么不去找寻自己的所爱?!为什么?”

  紫紫看着发怒的松,笑着说:“我就是找到了我的真爱才回来的呀。”说完上前紧紧地拥住惊讶莫名的松。

  “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了我?”“因为,因为只有你在画我的时候倾注了无限的感情。”“你怎么知道?”他一直以为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傻瓜,这谁都看得出来。更何况你为了我还学说了中文。”

  松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把紫紫紧紧地拥住,一辈子也不要放开了。

  画室外的橱窗上,只摆最初的那幅紫紫的素描。有客人来问另一幅的去向,紫紫总是笑而不答。那幅画,就让它摆在记忆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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