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潜藏的心脏病，却一直不愿承认。她把药瓶全摆在盥洗室的盥洗架上，和她的牙膏，牙刷，浴盐摆在一起。常常她会仰着湿淋淋的脸问镜中的自己：我有病吗？你看看，我有病吗？镜中的女子春花一般的一脸得意，冲她轻轻飞一个媚眼，就转身离去。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吧，现在的她靠着红色的抽水马桶，一支支的吸着烟。蓦地，她发现自己白色浮肿的双脚因为凉意而微蜷的可爱模样，便又兴奋起来。不一会儿，10只脚趾间都插上了点燃的555，烟气袅袅的自脚趾间升起，她快乐的喊起来，起身，提着长裙走了几步，甚至很顽皮的蹦了几下。她不能再抽烟了。那一次，不过是4支，她弱小的心脏已经开始在耳畔激烈的哄鸣，她伸手搭自己的脉搏，不相信自己会因此而死去。
而她也知道，生命是开始点点滴滴的逝去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很俏皮的问B：如果明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B瞪着一双溜园的眼睛：会，当然会，我会很伤心，讲罢还把头往她的怀抱里用力埋了埋，像是真的害怕。她笑了，不是满意答案，而是满意这个动作。她伸手动了动B摆在床头的硕大书包，红色的Nike标志很醒目的亮着，她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去拂那著名的突起，顺手塞进了一盒555和一只Zippo.
他还是个男孩子吧，头发短短扎扎的好象刺猬，细腻的脖颈上开始有青色的突起。她不禁用手爱怜的拂了拂他的发，母亲般的盯着他清亮的眼神，看他的神气一点点褪成男孩的幼稚。一点点的信任与尊敬，居然让她的心里泛起无限的柔情蜜意。她用手轻轻的拂B的背，哼着摇篮曲，哄他入睡。
B,16岁；而她，32岁。有一次，她开车路过教堂，心跳的厉害，但还是支持着走了进去，她戴着黑色的墨镜，只是想问一问天父：这样子，算不算一宗罪？？大家都在唱着赞美诗，悠扬的风琴声在整个大堂间弥漫，她立在一旁羡慕的望着旁人安详又景仰的神色。伟大的神呐，是你让他们内心安详的吗？？旁边一位老太太好心的把书摊过来与她合看，她张嘴，却飘不出一片音符。所有的人都在用一只声音齐唱着，而她仿佛一个哑巴。她谢过老太太，转身离开，心头一角似乎转而明澈，天父没有给她答案，而她给了自己一个。很久，她不愿讲话，B的电话也不接。开门会看到他很委屈的神情，她会很平静的关门。最后的一刹那，望见的是一双愤愤不平的眼睛，那神色，似乎受了伤，似乎冒了火。她明白自己的不舍，半年来，是什么东西支持她的笑容？
人生是多么孤寂的旅程，明知道会丢失，可还是得没命的往前走。
晚上，阳台的玻璃就被砸掉了，哄然一声响，奔过去的时候，是满地的渣滓，一块脏脏的砖头倔强的躺在地板上，夜风从破碎的窗口直扑脸颊，少年的倔强和骄傲，冲着她微微仰了头。而她居然微笑了，心底突的狂喜，这是他给她的礼物啊，满地晶亮的渣滓都像是晶亮的碎钻。5分钟后，门铃响起。她赤脚过去开了门，那张熟悉的青涩又骄傲的脸庞上鼻息涌动，红色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那眼神————她只露了半边的微笑给他，她那么温柔的瞅着男孩，把他看做一朵慵懒的鲜花——他是有着小女生般的娇嫩脸颊的，一匹没有长大的小野马的心已经开始跑啊跳啊。
男孩子的表情在变化，他开始充满疑惑的盯着这个春花般艳丽的女子，——她年轻又年老，她危险又安全，她善变又善妒，一切一切，似有无穷的诱惑诱他靠近。她伸手拉他进来：来。你来。给你看。B觉的没有抬脚怎么也进了门，踏在干干的木地板上，他低头大吃一惊，怎么鞋子也不见了？？她领他来到阳台，眼睛闪闪亮，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她又在微笑，危险的微笑，不是！男孩的骄傲受了侮辱般的反抗，小公牛的鼻息从新又回到脸庞。她笑的越美越恬静，就是越嘲笑他的无能。男孩B愤愤的盯着她的脸，一个巴掌甩过去：不是！她是会料到这样的，高扬的面颊却似只鹿般的不肯垂下。她决的自己已经在等待了一年等待这种无伤大雅的暴力，她只是想惩罚自己，替他惩罚自己一下。她的脸颊迅速的肿起，男孩子呆了一呆，自责又不甘示弱的矛盾让他难过的甩了甩头。B以为自己是会挟了进门的强势离开的，但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是多么的软弱，多么的不了解自己内心的孩子，他闷闷的坐在沙发上，仰脸望着天。
她会轻轻的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用脸颊挨着少年的膝盖，长发遮住了脸颊的红肿。她似猫般的将身体轻轻偎在少年身上，两个人竟都痴迷了，时间一分分的掠过，生命无声的身边起起落落，像是眨眼的天荒地老，再一抬眼，已是烂柯十年的沧海桑田了。她也是迷惑了，这个小小的微微汗渍的少年怎可载着她的思绪飞跃千山万水啊，怎么会？？她微微自嘲又不解的：怎么会？？怎么会？？2个人都在奇怪又好笑的摇着头，那么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总是晃晃悠悠的晃晃悠游的凸现出来。男孩扶她起身，看到了她迷糊的表情，两个人禁不住相视一笑，B已有相当的身高，映她160的娇小，或者4年后，会是一对璧人。
男孩子心中总有着英雄神话，伸手握着她盈盈的腰肢时，心中也不由的热一热——天荒地老，那时的冲动，是想要伴她一辈子的。那样的念头，也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也许再没有机会，拥有此刻的心动与责任。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 VANES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