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临行，再次告别这我以为会遗忘的城市。没有责备，伤痛淡漠了这一切。当我以一个罪人的身份踏上这养育了我18年的故土，便决定了有一天还会离去，我不再属于这里。他们说一切的悲剧都是我的造成的，尽管伤得最深最痛的人是我。出乎意料，我想象过几百次的暴风雨场景的戏幕没开演，在我准备好扮演罪人准备接受行刑的时候。呵，冷漠是一种变相的惩罚。这种刑法的效果比世间任何一种刑法都显著，它能让人痛不欲生，永远活在冰冷、愧疚和孤独里。
桌上有父亲留的字条，和手机。不知道那“一路顺风”里含有多少痛心和无奈以及愧疚，他卤莽的决策让我的一生印上无法磨灭的印记和阴影，因此在我面前，他也会觉得自己是罪人，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恨这个词。曾一度我觉得自己身上流的是水，而不是血。冷漠，我用同样的方式在报复着。
三月的夜晚，南方的小城镇里已经到处是春的气息，淡淡的苦楝树花夹杂着枸子花的幽香若有若无的弥漫着小路。泄人心肺却又夹杂着淡淡的清苦，这是苦楝树特有的味道，淡淡的香淡淡的苦。小路幽幽的，一如即往的幽静，一个人静静的走着，拾掇着过往。白驹过隙，七年了，在这条小路上来来往往，上学放学。走过了童年的纯真，年少的轻狂，女孩如梦般的童话，四年洋洋洒洒的初恋。一路上留下了一串串单纯的笑语，也撒满了一地滑落的泪滴。而今只能满怀离愁的菀尔，轻叹逝水不返，前尘如梦。
校园里宁静得让人心悸，教室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认真的上晚自习。我想，没人知道我一个人在这空旷的校园里孤独的徘徊，品位的着曾有的往昔吧。悄悄的从窗户看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曾几何，我也在其中端坐。只是现在，最后面那张熟悉的座位上早已经和我的心一样落满斑斑尘迹。
舞台旁边的那棵玉兰依然怒放，很特别的一棵树，无论四季，枝头上都挂有花苞。晚风徐徐，余香阵阵轻抚我的鼻息，很久没感受到这熟悉的浓而馨香味道。坐在舞台上，轻抚着周围的栏杆，想着最后一次登台演出的场景……热烈的掌声，不息的喝彩，五彩闪烁的灯光，清悠的乐曲，拽地的长裙，轻盈的翻转、翩旋……历历在目，可谁又知道舞蹈的谢幕后便是悲伤的开始？好想好想再尽情忘怀的舞一回，不休的翩翩旋转，旋落掉满身的伤痕、悲痛……
“啪嗒”被东西砸中的声音，低头一看，是玉兰花。东，是东。五年的知己。欣喜的回头，果然，还是不变的直板发，笑眯眯的脸，骑在山地车上，右脚撑地。该死的，就连土得不能再土的打招呼方式都不变。
“就知道你今晚会来这。”
“你坏哦，逃自习还偷摘花，不怕被抓？”
“除了野菊花，你不是还喜欢玉兰吗？我就借花献佛咯。再说了，我不是逃课，我可是请了假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的哦。好学生吧。”
“请假的理由呢？”
“为好朋友送行，够充分了么？”
“呵呵，不仅充分还很伟大。”说毕，当头一拳，我习惯了打他，他也习惯了被我欺负，只是，再也找不到已往嬉戏、无忧的感觉。逝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难道连友谊也这样么？心，凄凄的酸楚。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舞一曲？我带了CD机和碟。”
“呵呵，死人。你觉得我还会吗？两年了，两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也可以忘掉很多。老了，再也跳不动了。”
“就知道，看你现在僵直的骨头跳起来会把鬼吓跑，哈哈。”
“欠打啊你？”当情绪处于落寂的状态，再多的玩笑也不能把气氛调节起来，我知道，他也知道的。心里除了酸楚还是酸楚，一别成天涯。他朝若相逢，除了对过往的缅怀，还能剩下些什么么？好想知道答案。
“喜欢你单纯可爱的样子，喜欢一起到在树下乱侃的日子，喜欢路过你的教室被你突然袭击，喜欢被你拉去逛无聊的夜市，喜欢和你一起飙车，喜欢看你打排球烂烂的球技，喜欢看你被球砸的臭样，也喜欢看你无忧无虑的跳舞，可从你迷上上网，什么都变了……你出走的那天晚上，教导处主任找过我，问你去哪了，好遗憾啊，全校都知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竟然你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走了那么久，连电话也没一个。”
“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你真的彻底的变了，看这舞台吧，舞台上在我记忆曼舞的是以前的你，舞台下的是现在的你，区区一个舞台，把同样的一个人隔成了现实与回忆……”
“……”
“明天几点的车走？”
“下午三点。”
“要我送吗？”
“安心上课吧你。”
“还记得这辆车吗？”东抚摩这坐着的山地车。
“记得，可我更记得，这车是我的耶，你居然霸占了这么久还不还我。呵呵，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了。”
“怎么，想反悔啊？不是说好永远是好朋友的吗？这个誓言依然有效哦。说好了，车放在学校，钥匙两把，你一把我一把。心事，你一份，我一份。有事就说，以后不要闷声不响的跑路，记得哟。”
暖暖的，被关心的味道，曾以为，我是一只被遗弃的小丑。
“喏，这有封信，是我和远给你的。他来找我问你的情况，在你还没回来前，你的初恋还是有收获的，虽然过去那么久了。明天上了火车再打开吧，记得在学校里还有人是惦记着你的……来，上来，带你一起最后一次飙车。”
静泊的夜色里，山地车绕着舞台和玉兰树不停的绕圈，淡淡的花香夹杂着耳变呼呼的风声，一种超越时间的快感在心尖凝积，闭上眼睛，若大的一个世界就是我一个人，飞扬着长裙，尽情的翩翩翻旋……
清晨，静静的把房间打扫一遍，轻轻抚摩着书桌，和床头的流氓兔，这是我从苏州带回来唯一的东西，一个爱我的男孩送的。此刻只能轻轻的说声“对不起”，父亲说我的血是冷的，千里迢迢把它带回来，却又无情把它丢弃，一个人离开。但感情不是一句“yes”、“no”能解决的，太多的无奈和牵强。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注定了漂泊……
拎起行李，准备离去，临出门前，最后一次环视这曾熟悉的一切。行李很简单，喜欢的，衷爱的东西都留下了，要学会淡泊，就先懂得舍弃。舍弃从前……很想跟母亲说声再见或保重，尽管她恨我，毕竟给予我太多了。可是话到嘴边咽下回来，从她那冷漠、厌倦的眼神我看到了多余。心一阵悸痛，家，已经彻底失去了……
淫秽的天空飘起来小雨，空气变得比原来更郁闷阴冷，蜷缩在候车室的角落。如我想的，没人送，我说过不需要，而此刻，心里充满了孤独和凄酸……火车缓缓开离站台，我再一次离这座划满我足迹的城市，此后，浪迹天涯。轻轻的打开东留给的信封，一朵风干了的野菊花，洁白的信筏上，远的笔迹悄然而现：“希望野菊花开的季节，你能回来，或给我们一个音信，让我们知道你过得很好。永远牵挂你的人：远、东”
信筏上的字迹被斑斑泪痕模糊了，这些日子来，我第一次流泪。原来，我不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小丑。只是，逝去的岁月，再也找不回来。舞台上一个我，轻轻的翩旋曼舞着，袅袅而轻盈。舞台是条河，一条划满伤痕岁月的河。我站在舞台下，河的这边，用回忆注视着另一个我轻盈的翩舞着，从此——舞在彼岸。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雁渡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