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少年的浪漫情怀如放飞的青鸟，为了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孩驻足。尽管她不能再给我寄不亲手制做的卡片和电话线上的细语，但那亦真亦幻，遥远如梦，却触手在握的情愫仍然深深浅浅叩打我的窗棂。我会携带我们未了的那个夏天的约定，认真跋涉在人群中。

　　她有着泉水一般纯净的双眸，雪一般的护士装眩我双目——照片上的她婷婷如一株雪后的玉竹，美丽得不敢正视。相互结识的纽纽带是我十九岁那年发表在电台上的那一篇配乐散文诗。她说，你的文笔美得容若开放在月光下的一株茉莉，洁白而芳香，知道吗？在我这所气氛抑郁的卫校里，是你的文字给我沉闷的生活带来了微微的清风、盈盈的绿意……

　　她是湘江畔一所医学中专的学生，本应是美丽如涛的季节却因为早早搁浅了大学梦而在这所人心浮动不安的中专学校里抑抑郁郁。她说不存任何奢望，只希望从我的文字里触摸到大学校园的气息……信末，她怯却问：“行吗”？

　　于是，我将大哥一样的关怀连同自己的快乐的烦恼一起寄给她，而她也渐渐地把生活中一天天多起来的笑容给我邮来。渐渐地，信似被拉长的脚步，牵起我多姿的梦。她的喜怒哀乐已经自然而然地在感染着我。时间在信隙是流淌了整整一年，我已上大三，她也将毕业，将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小医院。这一切，已击碎我们之间的羞怯的矜持，梦的翅膀随着信的内容疯长……

　　“几年后，我仍是一名卑微的小护士，但你却……大我一岁，叫我小妹好吗？”在信中，她上用理智的令我吃惊的口气对我说。

　　“但是，爱一个人，就是爱她的一切。”在电话里，我杜撰了这样的一句话给她。沉默，沉默，终于电话那端的带着抽的声音照亮了我人梦：“真的吗？真的吗？那么；再过两个星期后的今天，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吗？我是个平淡如水且渺小的女孩呀，到时让你失望怎么办呢？”她已经破涕为笑了……我们终于约定七月的那一天，在湘江边的那个小洲上，给对方一个惊喜！

　　六月的中专校园里充满着匆忙的身影，但她因与世无争地决定回到遥远的家乡做一名白衣天使，而心平气静地去为她已经照料了近一年的附近福利院的一个孤寡老阿婆打针换药。日子慢得像爬行的蜗牛。从早到晚，每每想起那个将要来临的日子，便感到有弱弱的翠柳轻轻地拂过澄清的湖面，溅起一圈圈的不安和期待。

　　在距约定只剩十三天的那个晚上，当我从邻市晚报上的一篇题为《白衣天使实习途中车祸遇险》的文章中震醒时，预感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名子，她学校的名称，赫然印在纸上的几个字，顿时如冬雪火迷朦了我南方的小路，巨大的悲恸一下便拉紧我的心弦！报道还介绍说，女孩在生命将去时不及留下任何遗言，口袋里却保全着一封未发出的寄往某大学的信。

　　“遥相了多少天／只因不能相见／呼唤了多少日／采撷到南国的红豆／不何不见相逢的驿站。

　　拉不直曲曲折折的小径／推不倒重重叠叠的大山／我的青春因你丰满／你的脚步能否助我圆梦／跋涉千里……”

　　砸碎了的形象又被我一片片拣起，我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女孩会在这个夏天消失……可是，在无数个尚未风干的朦胧泪影里，那个着一身洁白护士装的女孩恍若眼前。一次次地，离我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女孩还记得我们夏天的约定么？只是，你却为何失约了呢？——也许你根本没有远走。那个晚上，你羽化成了一颗亮亮的星星呢？

　　我初恋的青鸟为一个不曾谋面的女孩放飞，属于曾经也属于永远。尽管它不再回家来，尽管她再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皇甫剑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