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师傅独自一人坐在车队院子前那颗大榕树下的石凳子上，默默地抽着三五香烟。灼热的阳光烤着大地，似乎一下子就要将地面上所有的水份都烤干。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着，那单调的叫声叫得人心烦。午饭后，人们都去午休了，然而老李师傅却没有，这些天，他的中午饭都只是一碗冬瓜汤，喝完汤后，他就独自坐在这里吸烟，沉思。 一只苍蝇飞过来，毫不客气地歇在老李的脸庞上，不知道是他过于沉思的原因，还是他能容忍这只霸道的苍蝇，老李没有去理会它，他眯着眼，机械地将烟送到嘴边，轻吸了一口，老李面部肌肉的蠕动吓走了那只苍蝇，它随即嗡嗡作响，在老李的背部盘旋了片刻，歇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李的心情沉重并内疚，他内疚前几天出的一场车祸，影响了整个车队的安全驾驶无事故集体奖的荣誉，这将使车队的每个弟兄至少要损失两千元的目标考核奖。他更内疚那天被他撞死的小男孩，最多才六七岁吧，那个小男孩母亲悲恸的哭声一直在他耳边回荡。每当老李回到家看见活蹦乱跳的孙子，就联想起这可怜的小男孩。 车队的弟兄们谁也没想到，开车开了三十几年，从没出过事故的老李，这次竟然是车祸的肇事者。 那是十几天前的事了。

　　九月的天始终是这么灼热。老李刚将一个老战友送回乡下老家，呼机便响了。内容是：有急事，请速回车队领任务。 老战友的家离车队有一百多公里，他顾不得吃中午饭，就上了路。老李猛踩油门，急驶在炎热而寂静的乡间公路上。 路边是一片棉花田。九月的天，棉花纷纷开始吐絮了，亮亮的，团团的，层层叠叠的棉花映着九月天的阳光，耀眼而灿烂，远远望去，像一片片卷着朵朵浪花的海洋。 笔直的公路一眼望不到头，老李的视线没有任何障碍，路上很安静，也许是这九月的骄阳将人们拦在家中，也许是午饭后大家都在休息，这对司机来说，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他就这样悠闲地开着……开着。公路上只有老李的车子。哦，对了，还有一个小男孩，他穿着汗衫小背心和很大的短裤，拖着塑料拖鞋，提着一只很大的竹篮子吃力地走着，那只笨重的篮子和他小小的身影很不和谐，小男孩要歪着身子才能将篮子提着走。他走在公路的左边，也许是因为左边的树荫能够遮住袭人的热浪吧。 老李并没有十分注意他，这种景象在农村太常见了。 那个小男孩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飞快地朝公路中间奔去，并弯下腰……他并没有意识到老李的车子很快就到了。同样，老李也没料到这小孩子没有任何预兆的举动。

　　一阵撕心刺耳的急刹车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公路，并被扯拉出好远，隔了这片棉花田的农民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已经晚了!那个小男孩被撞得飞出去好远，他的身体轻得好像一只小麻雀，又好像一只刚刚吐絮的棉花朵。他倒在了血泊中。那只笨重的竹篮子滚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老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闷雷般地轰响，他跑上前去抱起已经失去知觉的小男孩。 一枚一毛钱的硬币从小男孩手中滑落，在九月的阳光中闪烁了一道白光，落在被晒得滚烫的水泥路面上，乱蹦了几下后，滚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还没等老李将男孩送到医院，这孩子就停止了呼吸。 "这年头，一毛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这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去捡呢？唉!" 老李像一尊正在沉思的雕像，紧皱双眉。 树上飞来两只小鸟，叽叽喳喳相互追逐嬉闹，然后又带着童音般的歌声消失在碧蓝的晴空。 漠然静止了许久以后，老又点燃了一根烟，轻吸。随着烟雾的升腾,他又陷入了沉思……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暮云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