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风奔跑，细密的雨碰在脸颊上，清冷潮湿的感觉便一直从眉目间蔓延开去，如这四周涌上来的暗。两旁的路灯依次亮了，若抬起头，很多个窗口也有暖色的光线，从窗帘间，安静地透出来。这奔跑的前方，好像就应该是自己的落脚之处，它停在那里，引诱着我的归属感。然而也是这一瞬间，我却想起那一个嘈杂之地来。

　　在那里，总是多梦，梦里似乎总要出现这样的声音：“你的衣服晾错地方了”。然后就会惊醒过来，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楼下不断的脚步声经过，有时是醉汉，一两声高歌；有时是一对吵嘴的情侣，挣扎的声音在夜里听来声调便高了；或者干脆就是隔壁的搓麻将声。这是什么时候？通常是凌晨两点，或者更向凌晨靠近一些。然而许多人未入眠，我也渐渐养成了在深夜里清醒的习惯。

　　是租住的房子，安插在城市非常热闹的地段。称之为农民楼，密集的，一栋紧挨着一栋。不高，通常不带电梯，偶尔有一两栋带上，便觉得出类拔萃了。从繁华的公路拐进这地方，初来之人，以为进了迷宫。巷与巷都是相似的，一排的饭店、小吃店、鞋店、水果铺子，样式雷同。连那小超市的名字都是相仿的。想起那时一起住的友，便是搬来两个月之后，还会走错巷子。五分钟的路程，她也许要绕上十五分钟才能准确抵达，这事曾被我笑话许久。但细里一想，想那些商店的老板，都是一色的笑容，能这样迷路也真就不奇怪了。他们，与这密集的楼，总会被我奇异地联想到一起。有时候，我甚至想到他们是寂寞的，脸上带着堆积多年落满灰尘般的表情，被楼房的阴影压下去，一晃一晃的，无比清冷。那怕，每天早晚，门口有那么多来去匆匆的上班一族，也驱散不了那种灰色调。

　　我也是其中匆忙的一员，早上爬起来，和对面阳台的人相对着刷牙洗脸。奔跑着下楼，一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在楼下买好早餐，然后挤出这密集的楼层，赶公车。很少时间，能够悠闲着步子，一路打量那些必经的人，必经的商店，或者道旁努力生长的树。虽然我还是常常能发现，那一栋楼的杜鹃花开了，那一家的花店的玫瑰正在怒放。然而，毕竟是匆忙的。像我在更早之前想起自己的样子，是一尾小鱼，落在混浊的池塘。拼命游弋，还是没有清晰舒畅的呼吸。

　　“你看，对面又换了人” 后来和我一起住的萍，曾在一个黄昏轻轻地和我说。我抬头，果然。原本对面人家在阳台粘满了黄色纸皮，现在把它们都扯下来了。这样，他们的房子从我这里望过去一览无余，小客厅，电视、电脑、双人床、甚至小小的鞋柜。我不得不提到我们之间楼房的距离，站在我这一边，只要用力伸出手去，手指尖似乎就能够触到他们阳台的防盗网。当然我并没有真正去测量过，只是记得，对面最早的住户是对年轻男女，三个月之后搬离，换了一个年轻的男士。过后不足半年，又换成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然而纵使是他们，也在我离开之前，先行搬走了。我曾经看着那个只是空落了几天的小阳台，呆愣许久，我不知道，下一次抬头，对面会是什么样陌生的笑脸？然而我也终于可以不再猜测，只是那个奇异的梦境从那时却落了下来。

　　它会常常在梦里响起：“你的衣服晾错地方了！”像一个叹息般的感叹号，将我出现过的惴惴不安；将我对逼仄生出的混乱，沉重；将我心底细微的用力，一次次点醒。

　　于是，这样细密的雨清冷的黑袭过来时，我对前方的窗口，前方的灯光，更有了飞蛾扑火般的投入。人总该希望，下一秒，可置身于温暖。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