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抚石壁，凝视着前方。正当她呆呆地出神，倏而飘来一泻萧声，婉转悠扬，有如天籁。忽又急转直下，曲调渐变得急促，似万卷波涛澎湃而下，戛然而止，余音尚在山谷中回荡。寂寥的山间似腾起一缕轻烟，四处飘散，在雾霭朦朦的山岚间，沉淀。而她，早已奔出洞来，至崖边，顿住脚步——眼前的人，身边的物，仿佛时光还逗留在昨天，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就连崖边那颗银杏飘落的残叶也兀自奏着不同往昔的乐章。两双眸子静静地对视，没有电光火石的碰撞，仅仅是凝望，将对方的瞳仁印入自己的眼中，却终模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盈满眼眶，拼命被抑制，但，终究溅落在崖石上，铮铮有声，一行清泪——

　　“我一直盼着你会来，但，但却又不愿相信，不敢相信，我以为——她泣不成声，接着是一段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不错，我是想过远走天涯，上一代的恩怨我本不愿理会，但，这么多天以来，我亲眼目睹了盘州城的惨剧，我不能逃避，无法逃避！这一城百姓皆因我而死，因此我必须回来，回来面对一切，承担一切。如果我从此消失，他们会把血腥带到更多的地方。我已经是个罪人，再添上几桩罪恶倒也无妨，但却不能让这数百条人命枉送。更何况，芊若至今身陷囹圄，我亦不能弃她于不顾。”

　　一席话，掷地有声。

　　“只要你走后，等风头一过，芊若我自会想办法救出，你应该了解的，但，你却终究放不下她。”

　　半晌无语。

　　夕阳缱绻，天边那一抹霞光兀自燃得灿烂。山峦重重，林木或明或暗，偶得一声鸟鸣，继而一个黑影从密不透风的茂叶丛中飞将出来，扑腾两下翅膀便没了踪影，树林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渐渐了无声息。四下里愈显沉寂，风定，人静，落红满径。

　　松尧走了，走的匆忙，走得决然，那样坚定从容，什么都未曾留下。这样的结果本在她意料之中，她了解。从她认识松尧的第一天起，他便是如此，执著，冷静，但却执著地有些执拗，冷静地近乎冷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她也不能。不只因为他的盖世武功，更多的是为他凡事泰然处之，临危不乱的气魄。而她，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默默立在他身后，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莽莽黄沙中。听闻他辗转于血雨腥风的江湖，叱诧风云。尔后斟上一杯清酒，独自咽下，为他祈祷，也为自己庆幸。

　　每次他的归来都那么突然，但离去却更为突然。往往连一句久别后问候的话语还未曾递上，急促的马蹄声便已愈来愈远，风尘仆仆。日子长了，她便也习惯了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尔后，每当屋外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尘土飞扬，她总会倚在门前，遥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自远而至。下得马后，大步奔进屋来，进门前瞥一眼屋外的她，坚毅的嘴角略微一抿算作知会，便走进屋内。而她，则默默牵着那匹雪刃（如果说松尧在这世上了无牵挂，那么唯一令他挂怀的或许就是这匹宝马了。雪刃是他那年在西域偶得的极品，一直痛爱有加。那牲畜亦颇有灵性，随着松尧出生入死，数次助他化险为夷。因而“雪刃一出，风云变色；凌藜剑下，天地胆寒！”一说在江湖上耳熟能详。）替他整理鞍辔，梳洗鬃毛，并将行囊中的水壶取出，灌满上等女儿红。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他做些什么。他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伟岸，是人群中当之无愧的王者，说一不二，似乎从来不需要旁人的关怀。她的一言一行对他来讲也许真得微不足道吧。但，她却无怨无悔，仍一如既往的过着重复了千万遍的生活，为的是什么她不清楚，却早已预备好执著地陪他走过这倥偬一生。

　　守侯，无尽，无言。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萧索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