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在舟中。

　　黑水一片，弯月如钩，船头的红色宫灯在风里微微飘摇。我坐在船尾，方桌之上是从江南绿柳山庄顺手牵出的一壶六十年三锅汾酒。倒了一杯，芳香醇烈，入口甘甜，果然不负酒家之名。船家走进后舱递给我一封信，信封描着金线，散发着淡淡的麝兰馨香。不知道的多半以为是谁家小姐对我青眼顾盼，果然船家递给我的时候，也是一脸淫邪。我微微一笑：不意高贤竟如此破费。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绿柳颜吟。

　　我笑了，难道要我二进宫么。提提酒壶，正好已经见底。

　　要说这城里的一二等繁华地，无论如何望仙楼都是数得上的。楼高五层，手可摘星，望仙由此得名。不过望仙楼的出名还不在于此，关键在于一个人，是个女人，名字无考，大家都叫她老板娘。

　　老板娘长得并不漂亮，但是一双眼睛却如噙水之月，看你的时候，似乎是在说话。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上的事情，只是专注的看着她。看久了，就想去摸摸她那嫩葱儿一样的小手。很白，那是一定的。很软，很滑，那是传言。因为，摸过的，都死了。当然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

　　我摸那双小手的时候，年纪还小，也没有学武功。只觉得那时候江湖没有现在这么乱，水很清。每天下午太阳下山了，我就去张婶家换钱，那是我一天卖篮子所得。张婶满脸含笑，摸摸我的头，从铜钱里面拿出两个来给我，笑笑说，拿回家吧。

　　转身的时候，我都会看到绿绮坐在地上安静的编篮子。那些削得很细的竹片，在她手上似乎有了生命，动作那么快，而又那么如意，如山间八八六十四条缠绕的溪水一样圆转随意，简直就不像是在编篮子，而是在唱歌。只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感觉自己的口水在哗哗奔流，如山间八八六十四条缠绕的溪水一样圆转随意，或缠，或绕，或抹，或挑，流量那么急，而又那么多。绿绮朝我招招手，说，过来，坐。

　　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厉害。我能摸摸么。

　　绿绮点点头，把手伸到我跟前，很白。我摸了摸，很粗糙。

　　但是绿绮却脸红了。

　　后来我再也没机会摸她的手，因为很快，我就去跟我师父学武功。以前我背着菜篮子到处跑的经历，成了我的资本。在师父的指导下，我有了一身很高明的轻功。师父对我说，等到我死了，你的轻功就是天下第一。其实我知道，就算是师父不死，我也是天下第一。因为他老了，老人的身子骨都是很弱的，不论他是不是有武功。我叹气，师父总是很会给自己留面子。除轻功外，我还有一手很高明的剑术。没有名字，没有招数，只有目的，那就是杀人。

　　一剑封喉，很快，也很准，对方还没有疼痛的感觉，就倒在了地上。我曾经埋怨师父，为什么别人的剑术美轮美奂，这么好看，而我们的就这么短促，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招数，一抬手，对方就死了。所以尽管我的剑术很高明，却从来没见过别人对我很艳羡，因为要艳羡的，都已经死了。这种感觉，很寂寞，也很不爽。

　　学剑十年，其中有八年是练习发剑。不论在什么状态下，都能最快最准的将剑身递出去，然后一剑封喉。直刺，反削，横掠，上挑，还有一招绕指柔。剑身回旋三圈后，剑尖直刺咽喉，这是师父教给我的。后来，我自己又琢磨出了一招，直刺，然后剑身缠绕旋转，剑尖直刺咽喉。为的是，假如对方也是一剑封喉的高手，我可以用这一招缠住他的剑招，然后一击而中。而这一招，师父从来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向他请教。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rongkuan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