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他家的路上掉有许多枝叶,走一步就会发出『霹啦』的声响,她边走边听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他家。院子里种的几株花树,全是清一色的白茶花,冬末春初就开成一朵一朵白六角,在她眼中是单纯又有点单调的颜色,她不懂他为何这么喜爱白茶花,无论如何那和他的风格是不相近的,她一直认为他应该要喜欢牡丹、玫瑰,那些大红大紫妍丽灿烂的花才对。
『咿呀』推开他家的门,心里嘀咕他怎么这样大意,连门都没阖,却见到一个白衣的女人站在院中,正在和他说话。
女人说话带着点江南腔,柔软动人,像和了蜜似的,又好象冰镇过,有点冷冰冰的,眼角瞥见她进来,止住话,却也没向她打声招呼什么的,好象她是意外而多余的访客。这样的态度让她感到不自在,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袖,也不知道紧张什么。
「你还不想回来吗?」女人问,神色间有点落寞,没听回答就转身走了。他没去留她,继续看着那些茶花,树叶多了花也少了,看来是落得差不多了。
本来他种这些茶花还有想念女人的意思,只是等到她来了,他却又忘了思念的理由。
反正现在花季也过了,他想。入屋取来柴刀,把那些树给砍了,她在旁边看,既害怕又心疼。
「别砍了别砍了,」她叫道:「做什么呢!照顾了好些年的花就这样砍了!」
他恍若未闻,手中挥刀兀自不停,残余的白花和树叶不断坠落,待最后一株花树倒了,他才长嘘一口气,好象疲惫不堪似的。他拍去身上的落叶,对她笑道:「我要走啦!」
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她也陪着他笑,踌躇了这么多年,他总算做了决定。她将他收藏多年的刀取来,擦拭清洁,她确切地知道他此后再也不会回来了,眼眶红红的,忍住不掉泪。他有点心疼,却假装没注意到,接了刀就走。他想,欠她的是人情债,总是还得了的,而欠女人的是感情债,纠缠个几世也不会清楚,但负债的说不定是女人才对,因为当他千里迢迢赶回,她已经不在了。
邻人将女人的话转答给他:「你的刀能断魂,却不能断梦。」
后来这柄刀继续在江湖流浪,并且使人断魂,然而断梦的方法依然了无可觅,偶尔他会打听她的消息,像是他家院子已是蒿莱杂生、她几年前已嫁人了,生的是一个儿子。更多的夜晚则是凭借着一个一个梦度过,很奇怪地,女人从来没有在他梦里出现过,往往那些梦是一片广大的荒原,缺乏杂草与枯树之外的东西,记忆中那是他养父住的地方,和他相反,老人是以自己的一辈子等待一个女人。「爱情和毒药一样会侵蚀人啊!」老人总是这样感叹,听说他以前是一位极厉害的用刀高手,而那时却是连刀也拿不稳了。
如此过了数年后,却有人说了和女人一样的话。那是一位白衣青年,他说自己是受无忌天子之托,邀他加入天外方界的。那人说了什么他其实没有仔细听,只是有句话特别令他怵然:「刀能断魂,却不能断梦。」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