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A 城市，黄昏，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向机场的方向奔驰。驾驶者把墨镜推在额头上方，柔软的头发，中分发型，如瀑布向两边垂泻下来；一个美人：大眼睛，高鼻子，肌肤白嫩，淡妆。她旁边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神态自若，约莫30出头的男人。驾驶室里播放着张国荣的《为你钟情》，醇厚的嗓音演绎着绵绵的情意；但车厢里感受不到一点旋律里的情调。男子眯缝着眼睛看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漫不经心；女的握着方向盘，专注着前方，偶尔斜一眼身旁的他，呼一口气，无奈的表情。两人缄默不语……

　　机场停车场，轿车停在一个空位上，这对男女从车里钻出来。

　　完成了登机前的所有手续之后，女的跟在男子后面向安检方向走去。

　　国际厅远没有国内厅那么热闹，冷冷清清的，在安检的黄线上，女的神情木然，最后扫视一眼和她生活了5 年的丈夫，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他们的婚姻到此止步，那一纸契约不是神医，无能为力挽救死去的婚姻。

　　没有分离的惆怅，更没有远行的热烈拥抱，像机场播音员的声调一样无动于衷，甚至在他走进候机室那瞬间的最后一眼他也懒得回眸，安检的黄线把一对本是相爱的夫妻拆开了。

　　她跌跌撞撞走出机场，眼里噙着泪花。她重钻进那辆宝马轿车里面，关上车门，将CD机开启，然后闭上双眼，斜靠在椅背上。车内播放着张国荣的《为你钟情》，那醇厚的歌声仿佛在诉说她的心声，她的眼泪呼啦啦在鼻梁两边汇成了两道小溪。她把自己的所有意绪浸淫其中，她的情感淹没在歌声里……

　　她不想动弹，一直那样斜靠着，心中飘荡着一首歌：

　　是否——是否你将真的离开我？

　　……

　　街灯亮了，霓虹灯斑斓的色彩如棍棒般向她掷过来，挡风玻璃如电脑荧屏的卡通片，闪烁变幻……霓虹灯的棍棒把她从音乐的海底里拖了出来。她眨眨那双大大的眼睛，擦干泪水，双手分别把散落在脸颊两边的长发向耳根两旁撩拨过去。她依然楚楚动人。

　　当她神态自若地驾驭着那辆尊贵的宝马轿车穿过一道道高架桥，高高在上穿行于人群中，我们无法窥见她内心深处的苦抑，我们只知道她拥有超出我们常人生活的物质享受，也许我们认定，那一张漂亮的写着修养的脸蛋本可以拥有她现在该有的一切，然而她那辆尊贵的小轿车已经把她禁锢在物质的虚空里。

　　她无力也不想挽救自己的婚姻，正如我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老一样无奈。

　　家依然像个家，沙发、家电、装饰没有随丈夫的离去而少一件——在她眼里，那些东西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灵气，没有任何意义，死气沉沉的躺在那里。心里空荡荡，倍感家的冷清和空洞，她躺在沙发上，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搜台。客厅开着两盏桔红色的射灯，两道光柱如两根柱子撑在那里，她盯着一根柱子，表情呆滞。

　　她会到机场接他吗？他们已经分开三年了吧，也许他们会拥抱，然后回到她住的地方。他说过，她将永远爱他，他爱她吗？天知道男人的心。

　　结婚两年之后，当她知道他外面有个女人，她的心碎了，可是他不想离婚，他说：我把她送到国外去就是。轻描淡写的，像喝白开水一样随意。她无法忍受他的随意，她需要真实——真实的爱，真实的感受，真实的拥有，真实地去生活。可是，她的生活没有真实，只有虚幻——虚幻的爱，虚幻的人生，虚幻的虚荣，只有那辆宝马轿车是真实的。最令她伤心的是，连和他做爱也觉得不是真实的，她的精神处于虚幻之中。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见面了，他们会在机场拥抱吗？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时差的影响，他累了，他不会马上做爱，不，不！他们一定会做爱，他们相思了三年，相盼了三年，干柴烈火。她仿佛听到他愉快的呻吟声。

　　她几乎回忆不起和他做爱的感觉，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之后，一想到和他做爱就恶心，一种抽搐性想呕吐的感觉。他总是笑着和她说，你不想要，我可不能吃素，我怀疑你外面有男人？她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眼光监视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什么蛛丝马迹。

　　三年以来，她一直听着《Love is over》这首歌，她已习惯在歌声中独自安然入睡。她知道他躺在她隔壁，但她不知道他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她一直希望他离开这里，远离她的视线。可是当他真的要去美国，寻找他的情人——他说，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真的下了决心，这一走也许是永生的离别。

　　她心里的感觉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一种离别时揪心的痛楚。留恋什么？没有留恋！她考虑的仅仅是自己，是否会接受或者说再爱一个男人，她怕孤寂，不能忍受空虚，她需要一个男人相陪。

　　昏暗客厅里的每个角落流淌着《Love is over》凄美的旋律，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她表面平静，仿如一个调皮的孩子把维纳斯女神放在那里一样。她闭上双眼，如往常一样在歌声中悄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