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的书桌上放有一只带锁的小木箱。终有一日，我开启它。里面是厚厚一叠封口的信。我撕开信封，清脆的纸张的破裂声在耳前延续。信件的发信人是我。收信人也是我。我写了十一封。每封十一页。每页十一行。曾有友曰“十一”代表“最爱”。我总是把最爱藏在心底最深处。自以为已经遗忘的爱情其实沉重依旧。

　　信纸变成蓝的白的碎片。蓝色是笔迹。白的是纸张。我将蓝蓝白白扔进纸篓。我随即离开房间。我不想后悔。

　　谁说过“小说里的情节总是一样，失恋的人物常伴以电闪雷鸣雨声阵阵”。我走在阳光底下，光线炙热地烧出脸颊红云。我知道这不是小说。现实残酷得一点希望都没有留给我。它在我耳边尖叫“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认命吧！”

　　我认命了。

　　我无法继续欺骗掌心。我失去了他。

　　我无法继续欺骗自己。我失去了小舟。

　　我告诉自己放弃吧。不想了。不念了。不痴了。不傻了。

　　我对掌心提出分手。

　　我撕了所有给小舟的信。

　　在爱情领域里，我是个十足的失败者。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失去的。

　　我感到一丝绝望。

　　不久，不鲁来了信。他提到誓约，提到戒指，提到爱情。

　　我突然理解林忆莲为什么说“至少还有你”。

　　我把剩余的爱情全给了不鲁。我太矜持，他太迟钝。他不会明白，我爱他至此。他只知道我喜欢他。

　　这就足够了。

　　我想我应该为此而笑。

　　友人问我“知道人民为何评价女性作家的小说太暧昧吗？”

　　Yes,I know.

　　因为女人总是感性动物。她宁愿记住每个男人对自己的好，而非背叛。尤其女作家偏爱一女N男的故事。女人太独特，纵然她已有所爱，依然有许多配角趋之若骛从而形成一种暧昧之说。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女人总不情愿诉说一对相爱的男女因何走至相敬如“冰”。她们把更多的篇章留给了相恋，至于分手的原因，见鬼去吧！

　　我的情况是否雷同？是什么因素使蝎子与不鲁背向而去？无解。至于结局？分手。

　　尚未有分手的念头，已断得干干净净。当我依然享受不鲁的爱情时，我们已变成“不如作朋友”的关系。

　　我难堪，因分手由他而提。

　　我难过，因他的理由是“作朋友更好”。

　　我愤恨，因他竟用怀疑的语气问我是否曾喜欢他。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状况？

　　他说一切皆因小舟而起。小舟太优秀，小舟曾让我如此迷恋，小舟是我心里特殊的存在，小舟……所有事端源自小舟。

　　小舟什么都没做。他总告诉我，他不会喜欢我，永远不会。

　　小舟是什么都没做。他不需要做任何事。他的存在就是我喜欢的证明。于是不鲁变成备份，小舟的备份。

　　我讨厌“备份”这个名词。它总是很轻易地抹杀喜欢的意义。我不愿意任何人是备份。我选择伤害掌心，而不是欺骗。

　　我对掌心最大的谎言是我爱他。我怎么能够把他当作小舟来爱？欺骗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尤其爱着自己的人甘愿被骗。正是如此，我才不忍骗他。

　　自始至终，小舟就是小舟。不鲁就是不鲁。而掌心……

　　他是我一辈子感到愧疚的男孩。他不介意自己是不是备份，他说“喜欢就是喜欢，何必管什么理由？”他释然得单纯，我却更愧对他。恨自己无法喜欢他。像喜欢小舟，喜欢不鲁那般再去喜欢他。他这样无辜却伤害最大，我怎能不恨自己？

　　如今，“备份”一词竟自不鲁口中吐出。

　　因为他是备份，他决定放弃。

　　他又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责问，“我是不是备份？”

　　我说“不是”。其实却更想说“是”——既然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向我确定？我道尽十遍百遍千遍万遍的“不是”依然无法抹去他的疑云，我又何苦再多作解释？

　　于是他又问，“你知不知道你的不在乎才是最残忍的事？”

　　我承认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不鲁，不在乎小舟，不在乎掌心，不在乎任何一个人。

　　我想我是厌倦了。

　　然后不鲁又可怜兮兮地问，“我们是否还有可能？我不想分手，是……”是我的言行逼你作出分手，OK？我在心底替他回答。他说，“我放弃了尊严在分手的第二天又要求复合，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比以前更爱。”

　　失去了，方知珍惜的又一实践者。

　　他认为这是放弃尊严，我却觉得我已没了尊严。

　　他说分手，我不在乎。他既已提出分手我还能在乎什么？我是什么都不在乎。

　　他说复合，我又该如何表示在乎？是痛苦流涕还是破涕而笑？我无法做到。正如我一辈子不可能抱着某个男人撒娇道“我爱你”。

　　超越底线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无法当作没有发生。

　　这是一段无法挽救的爱情故事。

　　不论是不鲁的错，还是蝎子的错，我们都不可能再心平气和做出无事状。除非一切可以重来。但记忆并非抹去了就能够不留伤痛，没有任何籍由可以让我们再一次毫无间隙地相守下去。即使重来。

　　不论不鲁、小舟、或者掌心，我都把他们留给了过去的蝎子。

　　喜欢让人变得贪婪吗？变得更在意喜欢背后的原因，而非喜欢本身。人类似乎更加擅长遗忘最初，竟变得刨根揭底，大有追究至底的气势。不仅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置疑起这喜欢究竟有多深，甚至置疑这喜欢是否存在。

　　“原因”真的如此重要吗？是不是备份或其他理由能够覆盖喜欢本身？

　　如果相爱的人必须挖出对方爱自己的理由是否不堪，不如不爱也罢。单相思也好，至少强过一份充满猜忌不信的爱情。

　　爱情，经不起一试再试。

　　文章来源：秋雁文学社区 文/风雨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