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前几个月她来办公室找过李南，说她妈妈准备给她介绍个对象，可小娜并不想见那个男人，敷衍她妈妈说等出差回来再说，然后跑到西安去参加东西部合作贸易洽谈会了。也不知道她回来后见了没有，见得怎么样！想到这里，李南的心中还是酸溜溜的。

　　这时，办公室的小李敲门进来打断了李南的思路，小李说：李主任，你昨天让我提醒你，今天上午得去临海木器厂看看去，你看我们是不是去呢？

　　李南看了看表，说：咱们10点走吧，11点就回来，你给木器厂打个电话，让他们各单位准备一个情况，先口头说说，随后让他们提供文字资料。

　　"好的。"小李边应着边退了出去。

　　李南迅速地将思路从小娜身上抽了出来。

　　他并不熟悉木器厂的情况，但是他还是愿意帮助他们争取到"市级文明单位"的称号的。

　　这几年全国的下岗潮一直没让临海沾到边。但从去年下半年，临海市委、市政府首次感觉到下岗的压力就是从临海木器厂开始的。"临木"是建国初期从资本家手中改造过来的企业。从那时走，"临木"的家具一直在全省及周边地区旺销，许多市领导的家属也都安排在那里工作。然而"临木"的领导班子一直不能适应新形势的变化，加之广东、浙江机械化生产的家具的冲击，这几年"临木"的经营越来越艰难，亏损面也越来越大，99下半年，厂里提出下岗的概念后，全厂哗然，40多个下岗名额刚一公布，全厂400多名职工愤怒之中，集体涌向了市政府。这也是建国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

　　事态并没有扩大。市委、市政府迅速向"临木"派出了工作组，了解情况。好在"临木"的领导班子总体上说是一个廉洁、团结的班子，只是观念上有些落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总是以小农意识进行家庭作坊式的管理，并一味地向市里表功，上缴几乎全部利润，而忽视了进一步扩大再生产的能力。市里经过再三考虑，更换了"临木"的主要领导，将滨河区计委主任诸江勇调任"临木"党委书记兼厂长，并给予600万元资金予以扶持。

　　诸江勇是个能人，很快将濒临丰产的"临木"扭转了局面，前几天报上登出"临木"新推出的"温馨家庭"系列家具在僵家具博览会上获得银奖。

　　李南很清楚市里对"临木"的政策，如果给予了"市级文明单位"的称号，"临木"在市场上的信誉将得到进一步提升，而如果因上访而封杀"临木"，上上下下的召呼、条子会像雪片一样涌来。这一点于尚海也是很清楚的，所以今天李南决定和小李一起到"临木"走一下。

　　"临木"是家老企业，占着市里的一片宝地，距离市政府很近，李南决定不要车和小李走着过去，随便听听小李的想法。

　　他们从市委的后门出来，是一条临河的小街，挺安静，李南问："小李啊，这些天怎么也没听你说起小赖啊，你们还在闹吗？"

　　"别提了，她有毛病，天天叫我辞职，去珠海和她舅舅干。烦死人了，我真想和她吹了，太过分了！"

　　"你可想清楚哦，别一下子脑子热，将来后悔，尤其是现在公务员下海成了风了，但多半给淹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赖舅舅公司的规模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大。不过你也别总想着和他分手，考虑周全一点，毕竟你们也相处了三年了！"

　　"是啊，所以我烦着呢！"

　　"对了，小李，这些日子你和老庄走得还挺近呢，怎么样，他在忙活些什么呢？"

　　小李一听说急了："李哥，你老可别这样说，人家都说我和你走得太近，说真话我也有点怕人家这样想，所以是故意和老庄他们套套近乎，心里也一直只有你啊。你再这样说我就没法活了呢！"

　　"哈，你小子还挺有心计啊！"

　　"哪里啊，生存需要嘛，只要你李哥别太介意就好了！"小李笑着接着说："对了，前天晚上我和小赖在外面吃饭，看到庄德伟和中旅的吕总也在一起，挺近乎，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听小陈说，他们准备中旅合作搞一台晚会呢。"

　　"哦，他们还挺忙乎儿。"李南心想，可能是庄德伟搞的鬼，李南这20000多元钱中，有一半是吕总那里得的，可能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新的协议，吕总就把他给出卖了，商人总是重利的！

　　到了"临木"的门口，小李说：李主任，你看，那是刘副厂长，在等我们了。

　　亲切握手之后，刘副厂长把他们领进了诸江勇的办公室，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面如紫盆，一付让人能够亲近的感觉。

　　诸江勇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文明办的领导同志来我厂指导，我们厂从死亡的边缘挣扎着爬了回来，全亏市里各级领导的支持啊…"

　　李南笑笑说："诸厂长客气了，诸主任身居要职而思民之饮食，当已不易，更难得您能上能下，你的豪情令人敬佩啊…"

　　"哪里哪里…"

　　李南说："诸厂长，客套话不再多说了。今天此来，主要是想摸摸贵厂在这几年文明创建活动中的一些作法，并想实地看看厂里的情况。你看可以吗？"

　　"好啊，好啊，我们正求之不得啊！这样吧，李主任，我先把一些简单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然后一起去看看厂里的各项设施。"

　　诸江勇接着说："我们厂从去年下半年改组以来，取得了一些成绩，主要指经营方面，借助市里拔的600万资金，我们购置了一条新的流水线，并在设计上下了功夫，今年一举得到了全国的银奖。目前，这套家具的订单已经足够我们今年的生产能力了，我想今年我们一定可以彻底扭亏的，我想不出三年，我们还会回到市重点企业的行列里的。说到创建工作，其实这半年来我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工作，一切都是依照老班子的一些作法，过去几十年'临木'在这方面费了很大力气，虽然许多带有计划经济的印迹，但毕竟为我们今天的工作打下了较好的基础。比如我们的职工食堂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一会儿您可以去看看，很有特色。

　　至于去年集体上访的事件，那些不过是职工一时头脑发热，其实他们对老厂长许嘉年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希望文明办在考察时予以从宽处理！"

　　说着，诸江勇从抽屉里取出三份材料递给李南，分别是介绍厂里经营情况、精神文明建设情况和去年上访的总结材料。诸江勇接着说："这是我们在总结以前经验的基础上多次修改出来的，这几份是一会儿会客用的，过两天我们重新再整理一下，我专程送到贵办去，这些只供您了解一些情况。"

　　李南大概翻了翻，对刘副厂长说："诸厂长还有公务，要不我们先去走走看看？"

　　诸厂长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约的还有一阵子，我们可以再聊聊，老刘你一会儿陪李主任看看，十一点半一起在食堂吃个便餐！"

　　李南并没有太多推辞，他不想让小李意识到自己在如何约束自己，或许小李已经听到些什么呢。李南稍稍客气了一下说："初次登门不可多叨扰，到时再看吧。"说完就拉着刘副厂长出门了。）

　　"临木"的厂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生产区，一溜的平房，电锯、电刨的声音很吵，到处是刨木屑子，不时的有原木从卡车上"咕隆隆"地就这样滚了下来，墙角堆放的原木上好象已经生出了木耳。李南皱着眉头随着刘副厂长看着，心中想这样的单位还有资格申报文明单位吗？"临木"应该搬出市区才好。这时一个女工跑了过来，叫道：刘厂长，小朱被原木压伤了，你看怎么办？刘副厂长一听，说问道：伤得厉害吗？那个女工说：不知道，晕过去了，没出血。刘副厂长马上说："快去，叫工会张主席和医院联系，叫车队派车送医院，让小朱的工班长通知他老婆，我马上过去！"接着刘副厂长对李南说："真对不起，李主任，你看…我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让厂办的甘秘书陪你们转转。"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虽然对刘副厂长处理事件的干练心中挺佩服，但李南还是摇了摇头，心中对"临木"的反感似乎更多了一层，他问甘秘书说："小甘，厂里一年会出多少这样的事情？"

　　"也不多，三五起吧，致残的不多，都不是很严重！李主任，厂区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们去看看生活区吧。很近的，前面那个门过去就是了。"

　　李南也同意，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出了那道门，的确环境好多了，绿树成荫，每幢楼房都有楼号，还有工会活动室、浴室。李南径直朝工会活动室去了，小甘的心中挺高兴，这是他早晨才布置的，一定有许多员工在里面活动。果然，楼里熙熙攘攘的，许多人，有的还是在班的工人。李南何等聪明，一看就心中明白了，于是故意问小甘，天天这么多人吗？

　　小甘说：是啊，我们工会的活动十分丰富，每个周未都组织各种娱乐活动，尤其诸厂长来后，经济效益好了一些，活动更加正常了。这几天厂里正在组织台球和80分比赛，可能现在还有人，咱们去看看吧。

　　三楼的台球室里有二张台子，看的人比打的人多不少，但并不是在比赛，只是打着玩呢。小甘对李南说：李主任，试试吧。李南上学时是个玩家，这点玩意不在话下。小甘找了一下会打的师傅，李南赢得很轻松，小甘又找了一批，一个一个上，这时小甘随一个人出门了，李南故意问他们，今天怎么不上班？师傅们说现在就是上班啊，这样上班挺好的，边玩边上。

　　李南心中完全明白了。他和小李从台球室出来，进了阅览室，没几个人，只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桌上查着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技术人员，边看边记着什么，李南心想，不错啊，还有人在看书。那人突然把书一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阅览室就空了。

　　这时小甘也回来了，请李南他们去吃饭。李南一看，已经11点半了。就和小甘一起走到那道门内的"职工食堂"。二楼楼道口，诸厂长和刘副厂长迎了出来，诸厂长一个劲地道歉着，对不起啊，李主任，今天委曲你了，和报社的记者一起用餐了。

　　进门一看，李南的心情一下高兴了起来，是小娜！她正在看一份材料。李南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高兴。这时小娜也抬起头来，看到李南，心中也是特别高兴，她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一下子扑过去，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诸厂长让大家就座了，这时小娜却出人意料地说，我和李主任坐吧。诸厂长很吃惊，问道：朱小姐认识李主任吗？

　　小娜也不故忌了：当然了，李南是我哥啊！她这样一说，诸厂长就明白了，能这样直呼李南名字的人，一定是很熟的人了。诸厂长心中暗道，李南这小子还真有福气啊。

　　诸厂长举起杯：今天三位来到敝厂，篷壁生辉。薄酒一杯，请几位今后多多支持敝厂的发展。

　　小娜当即表示：诸厂长放心了，如果李主任能为你们厂做些什么，那我一定当我他的吹鼓手。李南却说：诸厂长，这件手中间会有许多程序性的工作要做，您别太心急，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诸厂长不停地敬酒，但是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都不重要了，李南和小娜只顾着说自己的悄悄话。

　　李南责备小娜也不给个电话。小娜嘻嘻一笑，可有天天想着你呢！你不是也没给我打电话吗？

　　"还说呢，你手机总不开机，我又不能打到你家去！对了，小娜，你的那个对象相得怎么样了？"

　　"哈哈，没戏，太差劲。哥，你还记着呢？你是希望我见成了，还是希望我成不了呢？"

　　李南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就不作声，敬了两位厂长和甘秘书一人一杯酒。刚人士上来，小娜又催着，怎么了？不回答？

　　李南只好笑笑说，为什么一定要回答啊？

　　小娜也笑了：是不是酸酸的？妹妹你都舍不得嫁给人？想干什么啊？

　　李南的心事一下给小娜看穿了，有些拿不住了，就装作沉下脸来，"这里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好好吃饭，敬他们一杯酒吧！"

　　"不行，你得说出为什么？"小娜嗔道。

　　李南说：那你请我吃饭吧，我再告诉你！

　　"OK，等我电话！"

　　李南的心思又回到了厂长们的身边。他突然想起那个被压伤的小朱，就问，刘副厂长，那个小朱怎么样了？严重吗？

　　"哦，没事的，不太严重，只是撞了一下，一时休克。半个小时就好了，做了检查也没什么问题。您就放心吧！"

　　"哦。"李南还是不能很相信他说的是不是实情，只能应付着。

　　小李在一边儿一直盯着小娜，看得出来这小子也很看重小娜的美貌。他敬了小娜一杯酒，"朱小姐，久闻大名了，今天得以一睹芳容，有幸啊！"

　　小娜只是象征性在抿了一口："你的大名也知道啊，你们李主任和我提过几次呢，说办里有个本家小弟很能干！"

　　其实李南只对小娜说起过一次办里有个本家小弟，其它的什么也没说过。但李南听出了小娜说这话的意思，她是想告诉小李，她和李南的关系不一般，再就她是在帮助李南做下面人的工作。

　　小李也是听出她的全部意思，但他并不知道李南在她面前夸他的话只是她自己编的。他一下子感觉自己和李南的关系拉得更近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再有机会和小娜套近乎了，想到这里，小李有些颓废了。

　　饭局的气氛挺好，一个也没有喝多了。出门时，诸厂长递给小娜和小李一人一只信封"这是几份材料，和一些照片，你们拿去看看，可能会有用处。"

　　李南、小娜和小李坐着厂里的车出来了。

　　车子先把小娜送回了报社，车里小娜和李南不停地说着，让小李不免吃醋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