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一样的影子忽深忽浅，清澈得可看见鹅卵石的河水中漂浮着与水同样在斑斓荡漾着的小鱼，穿过了拂水的垂柳，依稀向着寸时桥下的那一弯阴影靠拢过去。桥面上人们依然过往，就像在这里居久了谁也不会注意水里面自己的倒影一样谁也没有注意桥下面多了几条小鱼，依旧各唱各的吆喝各走各的路。直到一个对桥下面有鱼而很大惊小怪的女人发出了叫声时，人们才开始看看桥下；他们终也没有责怪那个女人对鱼的大惊小怪，原因是明摆着的，寸时桥下面有了一具尸体。围众唏嘘。

　　开始可能被认为成是水草了，早先没有注意到的人如此悔过，不过还是处理此浊物要紧，有人去叫警察了。尸体纵陈桥下，是个长头发的女人，白缎的薄衫红袖领，裤子和衣服是一套的，绣花衲底儿的布鞋，右手上一块翠绿的玉镯子。因为脸朝下，谁也没看清此人是谁，谁也没敢上前拨弄那个尸体。不过有心人已猜得个八九不离十，镇子不大，几百户人家，进进出出的大姑娘就是那么几个，终于有人喊出来了，撂下了挑子，一只手指着，“是阿稻！是阿稻！万青山家的二闺女！”

　　“是啊，就是她！”“阿稻怎么会跳河自杀了呢？”“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昨天还看着孩子高高兴兴的呢！”“不对，我看不是阿稻，倒有点儿像……算了，不说了。不太好。”“说说嘛，就对我说，我不会传的。”“就是像那个一路家的……”“哪个一路？”“嗨！就是周一路呀，还哪个一路！”“这么说……倒是有点儿……”“阿稻！阿稻出事儿了！得快点儿叫他们家人来！”“是呀，是呀。”“我说今天早晨这小鱼怎么到桥底下扎堆儿呢！”“你也看出来了。”……直到警察了，桥上的人群才散开。

　　寸时桥没有桥栏杆，不过很宽，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桥上面边角处倒是少有的几根蒲草，人们从桥中心向两边散开，依旧向河里面探着头。河不很深，现在正是旱水期，水将就没过膝盖，已有两名警察顺着河堤滑下去踩着鹅卵石淌着冰凉的河水慢慢过去，水不很急而且很清澈。桥上的警察放下了绳子，桥下的检查了周围的现场之后，开始把绳子绑在那个尸体上，桥上的看下面给了手势，就开始往上面拉。人们都使劲扯着脖子瞪眼看着从河里面捞上来的那么一堆披着水的尸体，哗啦啦的声音很大；岸边的人有的也很识趣顺着河堤下了河，稀稀散散插着腰看着，右手抬过额头挡着太阳；尸体上流下的水溅着水花河面一时泛起了白沫子；整个的慢慢往上升。人群呼啦一下子散开了，又围了上来，尸体摆在了桥中央，今天上午看来谁也没想去干自己的活计，仍然议论纷纷。

　　尸体被面朝上仰放在桥面上，水还是湿了一地。警察带上手套轻轻的撩开了尸体的头发，露出了脸。众人把圈子放小了点儿，睁大眼睛细瞧，不是阿稻，不过并不扫兴，是阿稻的姐姐已经嫁到城里面的阿原。不过姐姐怎么会从城里面回来并且还是穿着妹妹的衣服，实在是让人费解。不过这已经是警察方面的事情了，周围的人也只是推测推测传传闲话，顶多给警察提供一点儿情况，不过到现在为止好像什么情况都没提供出来，仅仅确认了一下尸体。万青山从人群里面出来，他老伴儿和他二姑娘都在后面，万青山看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的大姑娘，冲着她呸了一口，“丢人现眼的家伙！到最后还死给大家看！”要不是他老伴儿在后面拉着他恨不得上去踢一脚。万青山整了整蓝布的上衣，背着手回去了。风吹杨柳间随着警笛的响声万蓁原的尸体被从现场拉走了。

　　只有负闲在家的老太太小媳妇儿还在谈论这件事儿，知趣儿的男人们仍然各干各的去了。不管怎么样人们都认同了一点，万青山的大姑娘那天晚上自杀了，跳河死的，河浅扭断了脖子，就这样了。并且还认为阿原在城里面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都是从万青山那个“呸”字里面得到的。其实除了一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还在暗地里面编出各种可能来之外，大多都觉得终归镇子上死了一个人，还是对万家缄口不提这事儿的好，即便提到了也是劝他们节哀顺便什么的。终也没有给阿原搞什么葬礼，这是老万的想法，警察局验过尸之后草草埋了了事儿了。

　　事过两年，镇子里面已经都不提这件事情了，只是在清明的时候，老万还带着他的老伴儿和二姑娘去坟地看看阿原。镇子上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大家关心的，比如阿稻的婚礼。万青山本来想像三年前那样默默无声的把女儿嫁出去就行了的，不过阿原死了之后家里面一直都处在哀戚的气氛里，万青山想通过这一次热闹给万家充充喜气。不过钱还是不太多，那这就得看亲家的了。

　　阿稻坐在里屋，边喝着热茶水边细听着外屋的动静，摘下玉镯子手里面玩弄着，眼圈发红。阳光很好，外屋门大开着，阳光就从院子里映得满屋发白，电扇开着来回嗡嗡的转着头，这还是老万到城里面收破烂找来的，镇里面没有电老万就接了两节大电池，桌子左边是万青山和卢氏，右边是前来相亲的一个男人，穿着小格子短袖汗衫，并没有忘打领带。“镇上人到城里多有不便，还劳烦你过来跑了一趟。”相对无语，各喝各的茶，电扇吹得有点儿冷了。